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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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氣氛有些怪異,她又對我笑一下,邊又翻著漫畫,然後用不經意似的口吻,問道:「于滿安,你跟張……呃,浪平是很好的朋友嗎?」 我反射地抬頭,飛快地掠了她一眼。她突然問起浪平。不僅突兀而且奇怪。此外,她不但知道浪平的名字,甚且還叫他「浪平」,實在讓我有種形容不出的詭異感覺。 「算是吧。」我的口氣是那麼不確定。 「那麼,你應該知道很多關於他的事對吧?」薇薇安又問,帶著試探。 「也不一定,看是什麼事。」這一次,我的語氣顯得更猶豫和不定。 「呃……」薇薇安支吾起來,欲言又止地。「那個……我是說……他……我是指你的朋友浪平,他有很多——呃,朋友吧!?」 不知道她真正想問些什麼,但感覺得出來,這些都不是重心。我偏頭想了想,說:「應該不少吧,浪平的人緣不錯。」他認識的那些女孩一個接一個,數都數不清。 忽然地,薇薇安的態度一變,縱容大方起來,如同她平時的模樣。「我敢打賭,他一定有很多女朋友。」 這倒是真的。但我只是聳個肩,沒說話。 薇薇安沒追問,幫我把漫畫攏齊。 「好了,早點回去吧。別看太多漫畫書,多花點時間在功課上。」活潑地朝我眨個眼,擺個手走出教室。 薇薇安是個很有魅力的女人,成熟裡帶著俏皮。我覺得,她簡宜比我還年輕。 年輕實在不在年齡,而在心態和舉止。 我把一堆漫畫胡亂地塞進何美瑛的書包,剛巧她走進來,劈頭便說:「這麼快!看完了?」 「嗯。怎麼去那麼久?」 「拉肚子。」她說得跟吃飯一樣自然。「怎麼?有什麼感想沒有?」她指的是漫畫,我知道。 我也懶得拐彎抹角。直接說:「顧玲惠說我像那個『小西』。」 「小西?」何美瑛提高了嗓音,卻像是扭到,隨即皺眉說:「呵,那女的還真毒,用這種手段來損人。」她頓一下,接著說:「我早說了,少跟他們那種人在一起,現在不可好,死得可真的有夠難看!」 我不理她的風涼話,抓起書包往外頭走去。 在何美瑛口中,顧玲惠是「他們那種人」;那麼我們呢?「我們」又該歸類於「哪種人」?我們跟別人是不一樣的。也許在別人口中,「我們」也變成了「他們那種人」。 我們這種人。包括我,浪平,何美瑛,我那大字不識一個的父母,和聚落裡那些大大小小所有的人,都是「那種人」。發音時嘴角微斜往下撇,口腔自然形成一股扁抑的氣流往鼻腔哼沖而出的「那種人」 「等等!你走那麼快幹什麼!」何美瑛追了上來。 我知道何美瑛時而的嘲諷不屑的態度是因了什麼。那是她對她自尊的保護吧——哦,不,她只是太褻瀆。像我的,浪平的,對外在溫暖的、同情的,充滿愛心的世的褻瀆。我知道因為再也沒有人像我們這樣,彼此的處境背景和底細是那麼相似相近。 「今天那個陸邦慕叫你時,跟你說了什麼?」何美瑛問。 我只是看她一眼,也沒想太多,便口答說:「他說我這樣不行。」 「我想也是,你考得有多爛?」她的口氣是那樣確定,一點都沒遲疑。 我比個數字。反問:「你呢?」 「我?」何美瑛從書包搜出那考卷遞給我。「哪,你自己看。」 那上頭的分數足足有我的八倍之多,我才考了恰恰超出個位數。 我不知道何美瑛的英文那麼好,好得超出我的想像。 她看出我的疑惑說:「奇跡,對不對?我什麼都不行,就英文念得特別好。其實只要多學幾首英文歌曲自然就會了。」 那真有她說的那麼簡單!我不置可否,把考卷還給她。 高空有些積雲,晴曠已久的天空看樣子不久就會有些涼意。我加快腳步,感覺時間是那麼難捱。 回到家,還沒踏進門口,就聽媽拉高嗓門在客廳裡罵說:「也不知道是哪輩子造的孽,欠你們這些死人債!老的一朝到晚沒工作;小的有樣學樣,成天在外頭鬼混,沒做過一件正經事,一回來就只知道要錢!」 「你有完沒完!我只是借個幾千塊,又不是不還你!」我聽見于順平不耐煩的頂回去。 我默默走進去。于順平一回來就沒好事。 媽又罵說:「幾千塊?你以為錢那麼好賺?哪次你不是說借,什麼時候還過了?」 「不借就算了!囉嗦個什麼!」于順平忿憤地甩門出去。 我來到房間,才換下制服,就聽媽叫說:「阿滿!」 「阿滿!」她不耐煩地又提高聲音叫了一聲。 我慢慢走出去。她瞪我一眼,皺眉說:「你耳聾了!?叫你也不會應!」 「什麼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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