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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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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夏至過後,就很少下雨過,太平洋高壓籠罩整個西太平洋地區的上空,太陽光強烈輻射,目光所到之處好像都會反射,熱氣氤氳,不管什麼都曝曬過度似地在消融。天空藍,藍得可以做詩,很地中海的那種。但我不常抬頭看天空,不情願那種低下頭後目眩的感覺。好像我看著陸邦慕的感覺。 他真的喜歡穿黑,也能把黑穿出風味和感覺。看著他,我真正感覺什麼是所謂的魅力。魅力是一種扣人心弦的東西,一旦撥動了你心中那根弦,那回音就一直在心中回蕩不止。 他叫著每個人的名字,發還上回的測驗試卷。不知他是不是刻意的,我是最後一個被點到。但我大概知道為什麼。我慢慢走過去,下課鐘響了起來。 一班鳥獸散。哄鬧中,他略微皺眉,看看我,然後對著我的試卷說:「你這樣不行的,于滿安。」 我沉默地瞄了那試卷一眼,右上頭十分驚心怵目地躺了一個沾血似的阿拉伯數字。 他似乎在等著我說一些什麼,但我能說什麼?我也知道我這樣不行,但我又能怎麼樣? 「很顯然的,你的基礎沒有打好,尤其是時態問題,你必須多花一點時間在這上面。」他抬起頭,把試卷交給我。「有什麼問題可以來找我,我會儘量幫你。」 「謝謝。」我答了聲,默默拿回試卷。 姚培兄也曾經很努力想幫助我,但最後他還是不得不放棄。我從來沒有喜歡過孔夫子,但有句話他說的實在真是好——朽木不可雕。朽木真的是不可雕,你只能放棄,比如我這種。 回座位後,顧玲惠湊過來問:「他跟你談了什麼?」語氣充滿了濃濃的興味。 「沒什麼。」我澆了她一盆冷水,隱隱見她眼眸閃過一抹不喜悅。 「哦。」她笑得有些勉強,一邊收拾東西一邊說:「我覺得你真的很像那個『小西』。我朋友也說你像『小西』。」「小西」是那個漫畫角色,她上回提過的。 我不置可否,看著她笑著和其他同學打招呼,並肩走出教室。她並沒問我要不要一起回家,也沒有任何招呼。 握在我手上的那張試卷,那紅得嚇人的阿拉伯數字看了仍讓人怵日驚心。陽光好好,我挨著走廊的牆,剛好看見陸邦慕從底下走過。 「很動人對不對?」何美瑛不曉得打哪冒出來,挨在我身旁,望著底下經過的陸邦慕,沒頭沒腦的說著。 我沒作聲。她抬頭眯眼望著太陽,一邊說:「你最好別喜歡他,我們和他們那種人是不同世界的人,作些亂七八糟的夢只是讓自己難過而已。」 不需要她提醒,我也知道。從幾年前那個冷雨傾泄的夜晚,我突然發現不是每個人都和我們一樣是打漁做工的時候開始,我就知道了,知道我們的生活、處境和背景和別人是多麼不一樣。 我別過臉,看她手上拿了一本漫畫,恰巧是顧玲惠提的那套。我指指漫畫,說:「租的?借我看一下。」 何美瑛「嘻」了一聲,說:「真稀奇,好學生也會想看漫畫。」邊把漫畫遞給我。 我不理她。她好似總非得用些酸醋諷刺的語氣說話不可。我一邊翻漫畫,一邊問:「『小西』是怎麼的角色?」 「小西?」何美瑛皺下眉。「挺慘的。」 挺慘的?什麼意思?禁不住一些好奇。 我從她的書包裡搜出其它所有的續集。 她又用酸刺的口氣說:「你還更主動。我要去洗手間,記得等我。」 我埋首在漫畫的故事裡,好奇著顧玲惠說的我的像那個「小西」是怎麼個像法? 我翻得很快,愈看心意涼,看不到三分之一就差不多完全瞭解「小西」的面貌,丟下了漫畫。 故事裡的「小西」是個內向的女孩,嫉妒心稍重佔有欲很強,老是沒有朋友,好不容易認識了女主角便占住不放,排斥新加入的朋友,帶一點任性又小家子氣。 這還不打緊,更慘的是,有一天晚上她太晚回家,被不良少年強暴且又被相照勒索,不僅搞得差點精神崩潰而且鬧自殺,好不容易在女主角的勸導安慰之下才又振作起來。 我實在感覺不出來,我和這個「小西」到底有哪點像——除了沒有朋友這點。 我承認,我沒什麼接近的朋友,何美瑛不算;我跟她不是那樣算的,我們只是強迫性的湊和。 但顯然的,儘管只是千分之一的類似,對顧珍惠來說就已經足夠吧。我不曉得顧玲惠對我已經那麼有看法,說我像「小西」我心抽搐了一下,湧起一股無法抑制的忿怒。 憑什麼我要被說是像「小西」?那根本是一種污蔑,我懷疑顧玲惠那樣說的時候,心中是怎麼想的。那著實是種惡意的低毀。 我的怒氣愈漲愈烈,升到最高點時忽陡一下冷卻陸降下去。對著空氣生氣有什麼意義!只是徒然,而且無能為力。這感覺更像我面對大肥枝她們時的那種厭惡悶煩的窒息感。 我甩個頭,站起來。薇薇安走了進來。 「怎麼還沒回去?」她對著我笑。教室裡只剩下我,和去上廁所上了半天還沒回來何美瑛的書包,所有的人都走光了。 「嗯。」我應了一聲,下意識想掩藏那一桌子的漫畫。 薇薇安走過來,伸手拿了一本翻了翻,對我笑一下,說:「女生都喜歡看這些吧。我學生時代的時候也很喜歡看漫畫。」說著又笑一下。但感覺得出來,她的笑有些心不在焉,甚至有種欲言又止。 我望著她,有些被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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