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林如是 > 結繩紀事四簿 | 上頁 下頁 |
二十八 |
|
因為對音樂不熱中,對舞臺劇不感興趣,對博物館美術館不心動,徐愛潘被胡英英數落沒藝術氣質,游利華也嘲笑她沒文化,索性將她綁架到一家藝文中心的小劇場。 導演是留美回來的女前衛藝術家,出國前就專門搞小劇場,特別關注女性議題,這晚的作品不例外的也是有關女性議題的探討。 燈光一暗,徐愛潘就覺得眼皮沉重起來。佈景簡單的舞臺,單調沒有情節的故事人洮默外加留白一堆的氛圍,開場十分鐘,她忍不住打個呵欠。再撐十分鐘,她還記得女角一張白白的臉,坐在舞臺正中央,對著觀眾失神地喃喃自語,好像她媽以前搬個板凳坐在門口外曬太陽,一邊扳著手指喃喃數著的情景。 剩下的,她就沒有印象了。 散場時,她不敢去看游利華,垂著眼,眼皮還有一種睡得不夠饜足的沉重感。 「睡飽了沒有?」游利華沒打算放過她。「上次聽義大利男高音的演唱,你也是這副德行。」 不,有點不一樣。那一回她好幾次被男高音的高音給震醒。 「所以朽木不可雕,你就不要強雕。」徐愛潘勉強抬起眼。 她看到有人朝她們招手。招得正是時候。 「小遊!」適時打斷她們的話。 游利華認識的。寒暄十秒鐘,聊方才的演出兩分鐘,然後她們決定轉到酒吧去。 「一起去?」游利華轉頭問她。 徐愛潘忙不迭搖頭。「不了。我要回去。」 「好吧,那晚點見。不過,你清醒了嗎?認得回去的路?」游利華沒有勉強,也沒忘再諷刺她。 「放心,真要迷路我會請警察伯伯帶我回去。」徐愛潘給她一個衛生眼。 時間不算太晚,她打算坐公車回去。可不曉得是不是因為游利華的烏鴉嘴,找公車站牌時她轉錯方向,差點迷了路。 拖泥帶水回到公寓。門口插了一朵藍色玫瑰。 她默默拿起玫瑰。笑不出來了。 進去不到五分鐘,電話便響起。她知道會是誰,內心掙扎,最終還是被淹溺。 「喂?」還是接起電話。 「收到花了?」 預料中李雲許的低沉嗓音。徐愛潘一下子攤坐在地上。 「你在哪裡?」她反問。 「你到陽臺就能看見我。」 她打開落地窗走到陽臺。底下是深深淺淺的黑,這處或那處被或還或近的燈光侵蝕籠罩。她毫不困難就分辨出李雲許倚站在車邊的身影。 「我一直看著你,你沒注意。」 「你在那裡多久了?」 「夠久了。」 她垂下手舉放在牆上,沒說話。 「你不問問我是不是專程來的?」 「你是嗎?」她覺得口乾舌燥起來。下意識舔嘴唇。 「欸。感動嗎?」李雲許將聲音放得輕,像是怕太驚動。 「為什麼?」 這個問題太簡單,根本不需他回答,她居然還問。 他微笑反問。「你喜歡我送你的玫瑰嗎?」 徐愛潘又舔一下嘴唇。「請你以後不要再送花來了,很麻煩的,不好處理。」 「我說過,不喜歡可以丟掉。」 「那樣太糟蹋了……」話一出口,她就知道說錯了。 「你捨不得?」李雲許把聲音放得更輕,接近細語。 徐愛潘呼吸緊起來,不敢大力地呼息,怕一出聲就泄了底。 「我只是勤儉小器,覺得浪費。」她小心控制音度和音量。 「不浪費,一點都不浪費的。」李雲許的聲音滿是笑意。「人家帝王為博美人一笑,連整個江山都葬送掉了,我才不過送了幾把玫瑰,不算什麼的。」 唉!他是故意的吧,這麼的文藝腔。 「江山不是自己打的,當然可以隨便就送掉。」徐愛潘又舔舔發幹的嘴唇。 李雲許放聲笑出來,但笑得輕。黑迷的夜色製造好氛圍,不宜太驚動。 「你喜歡我送你的玫瑰對不對?我知道你一定會喜歡。」把話題又轉回去,相當有把握。 「我說了!麻煩。」 「麻煩的是花?還是人?嗯?」那一聲「嗯」夾著濃濃的鼻音,哼出的氣息曖昧,一下子越過界。 想回避,叉難回避,徐愛潘悶哼一聲,說:「都麻煩。」 「隔這麼遠當然麻煩。我可以上去嗎?」 「不!不可以。」這何需要問。必然的必然。 「那麼,你可以下來嗎?」 當然不可以。徐愛潘驚奇地歎息。明知道,他還能這般氣定神閑說著從容篤定的廢話!她要是有他一半的本事就好了。當年也不會一站在沈冬青面前,舌頭便打結。當然,即使時移事往,情境和條件完全不一樣,實在不可相提並論。她暗戀沈冬青,但李雲許可沒暗戀她。 「不好意思,時間很晚了,我很累了……」 「你的意思是說你不能下來是不是?」 「是。」他要問那麼白,她就回那麼白。 |
學達書庫(xuoda.com) |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