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林如是 > 結繩紀事四簿 | 上頁 下頁


  §第二簿 那一段風花雪月的事 1

  想起來還是痛。

  她對他的記憶充滿痛。充滿哀美與輕愁。

  ***

  推開門進去,游利華已經在了。

  「阿潘,這裡!」游利華揮手叫她。

  徐愛潘走過去,一邊和幾個順勢抬頭看她的人點頭招呼,並不花力氣寒暄。

  「喝什麼?」游利華問。

  「礦泉水。」雖然已經十一月中,天氣還相當悶熱。白天開始,她就覺得口乾舌燥。仿佛連襯衫都濕透。

  「不是我說,阿潘,你能不能偶爾換點新鮮的?」游利華邊搖頭邊轉身朝吧台接過礦泉水遞給徐愛潘。

  「下次吧。」徐愛潘不置可否。

  KK雖然名為酒吧,但它賣咖啡,賣果汁也賣茶,什麼都賣。

  連愛情也賣。

  聽說中秋節時,他們在這裡搞了一個慈善派對,老闆把自己標上價,出售一個週末晚餐約會,被一個常來的女學生標去,募了兩萬元。

  但只是聽說。

  中秋節,她人在他們那個海邊小鎮破落的家,背著月亮,檢視成為孤兒的那種自由悲哀。太平洋潮聲沙沙,荒涼得從來沒有變。她已經不是為賦新辭的年紀,所以也就沒有對著黑暗的海掉淚。

  「欸,阿潘,」游利華傾身靠向她,一副打算說秘密的姿態。「你看到沒?」

  「什麼?」

  「那個啊!」游利華朝門口那邊挪挪下巴,神態相當曖昧。

  徐愛潘隨著她下巴指示的方向看過去,看到一個穿休閒衫留了及肩長髮的男孩,呃,或者說男人。

  那頭長髮看起來比她的還黑還烏溜還亮,年紀看起來也和她差不多──是個好看的男人。

  男人。不是男孩。

  有差別的。

  就像她是女人。不再是女孩了。

  她遲遲不習慣自己早成為女人的事實。心情還留在十七八青春少女的年歲,身體的朽化及生活現實中卻已老到不能再老的地步了。

  「怎麼?你有意思?」她收回目光,喝了口水。

  游利華笑嫣嫣。「我又不是在替自己找老公。我無私,是替你留意的。」

  「這樣啊,」徐愛潘很領情似堆起笑。「多謝你的雞婆,小遊。」

  這種不幽默的反諷刺,游利華大概習慣了,眉頭都沒皺一下。說:「你連人家都沒好好仔細看一眼,怎麼知道喜不喜歡?說不定你看一眼,就看上了。」

  「我看了。再說,我看上眼也沒用,人家不見得會喜歡我。」

  「你又還沒試,怎麼知道?」

  你又沒試,怎麼知道?

  游利華常常沖她說這一句話。不只是她的愛情態度,還有她的不吃杏仁和苦瓜,以及她的不聽歌劇不染金色的頭髮。

  徐愛潘不答,反問:「你叫我來,就是為這個?」

  「不完全是。我怕你悶在房間裡太久會生銹。除了我,你起碼有三天沒跟人說話了吧?」

  這倒是真的。

  徐愛潘扯嘴笑一笑,乖乖跟著游利華走到中間那群正高談闊論的人群當中,自行揀個邊疆的位置坐下。

  「嘿!阿潘。」看過她的人,有些轉頭友善打個招呼。

  「嘿。」她也回個招呼。

  「你好幾天沒來了。在忙什麼?」旁邊的人寒暄地問。

  「是啊。也沒什麼。」她應酬地答。

  「還在喝這個!換點別的,我幫你叫。」

  「不了,謝謝。」

  「怎麼?怕喝醉?放心,我會負責送你──」

  「我剛到,不急著喝酒。」

  就這樣,人家問一句,她答一句,而且簡單扼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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