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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


  她挑嫌地打量葉岑惠,從頭到腳,看得很仔細。葉岑惠圓圓的臉,小巧細緻的五官,渾身多汁多水多脂肪,渾圓飽滿,倒真和她不相上下。以一種女人天生莫名的本能與敏感,對葉岑惠,她覺得雖不能等閒輕忽、掉以輕心;然而,她感覺最大的威脅,還是那個朱鎖鎖。

  "陽湖啊,他趕著去跟你『報告』了,你沒遇見嗎?"朱鎖鎖迎著魏丹華帶敵意的目光,討人嫌地撇撇嘴,又露出那一副愛笑不笑的神氣。

  這神氣顯露她的輕蔑,嘲諷多於促狹。

  魏丹華狠狠瞪她一眼,作態地把下巴一抬,將臉揚得高高的。她追了高陽湖那麼久,再幾步就可當上高家女主人,任何接近高陽湖的女人,對她來說,都是個威脅。

  "這東西要放哪裡?"一個搬家工人喘著氣突然大聲問。

  葉岑惠那堆家當,一山一山的,怎麼搬也搬不完。

  放樓上。跟我來吧!"忠叔指領著工人上樓。葉岑惠搶了空,趁機鑽到前頭來,笑容可掬——幾近謅媚地對魏丹華咧開著一張甜美的笑顏,說道:

  "你是魏姐吧?你好,我是葉岑惠。"從忠叔那裡,她大致把事情摸得一清二楚,知道得差不多。"聽忠叔說,你是高大哥的女朋友!魏姐身材高挑豐滿又性感,而且美麗大方,跟高大哥真的很相配。先前聽忠叔提起了,我還在猜,高大哥的女朋友不知什麼模樣,看見魏姐,我想應該就是了,果然沒錯!"

  幾聲魏姐長、魏姐短的,叫得好不親熱,把跟魏丹華相差百碼的距離,一下子接近五十碼。魏丹華雖不至於如此就被收攏,對她的戒心倒去掉了一大半。

  尤其她口口聲聲說著魏丹華是高陽湖的女朋友,惹得魏丹華心花怒放、眉開眼笑,對她那一籮筐辭溢乎情的讚美,不折不扣地照單全收,心眼裡跟她又覺得親近一些。

  "你別這麼說。你叫岑惠是吧?"魏丹華眼睛笑得眯眯地,眯成了一條縫。

  葉岑惠又擺起一張糖蜜的笑臉,點頭說:"以後就要麻煩魏姐跟高大哥了,希望不會太打擾了你們才好。"

  那張臉,絕對純潔無辜,而且真誠,彌漫著一種爛漫的童真,不沾一點心機。魏丹華心眼殘存的幾絲疑慮,慢慢地、一點一點在消翳,被網蒙在那如蜜的籠絡裡。

  朱鎖鎖腮旁掛著一淡冷笑的笑,極細微地,看不出什麼情緒。對魏丹華那種那麼難取悅的女人,葉岑惠三兩下就將之收攏,她也沒顯得什麼表情。她只是微揚了揚眉,一貫那要笑不笑的神態,帶點若有所思,閑閑地望了葉岑惠一眼。

  葉岑惠回迎她的目光,還是那樣無心機地對她展顏甜笑。那笑,要讓人不設防,撤除一切的懷疑不友善;但是那眼光,浮著一層氤氳似充滿水光的眼睛,暗暗地在臆猜,企圖從那要笑不笑的神氣裡揣測出真象。

  "鎖鎖,你說魏姐跟高大哥是不是很相襯啊?"那對無心機的眼神充滿了笑,在笑中試探。

  朱鎖鎖抿抿嘴,揚眉一笑。"是啊!的確是很配。"總是讓人看不出心思的一派無所謂。

  魏丹華這時卻敏感了,采著一種防衛敵視的姿態,本能地排擠排斥朱鎖鎖這個威脅。看到朱鎖鎖,就讓她覺得懊惱不安,不知道高陽湖究竟是什麼打算。她向他嬌嗔不滿抱怨過好幾次,他不是默不作聲就是逕自忙他的事然後每次她來還是生氣地看見朱鎖鎖擺著那一副教人生厭的神氣,厚顏自在地在這房子裡穿梭。

  朱鎖鎖的存在感太大了,每每讓她覺得有受不盡的威脅,而且她擺明著糾纏定高陽湖,更讓她不放心。

  尤其,高陽湖對女人極是無所謂,從不主動積極——或該說他是木訥,或者不擅交際?!總之,他對男女感情這等事,極是被動,也不會有像那些如他這身價條件男人所該有與慣有的挑剔。對於主動糾纏的女人,他似乎顯得比較難以拒絕。當初,她就是看准他這種性情,積極主動地朝他進攻,倒追求他,果然,他也就這樣無可無不可地算是接受了她。而那些昧於他性格,等著他捧著鮮花禮物追求的女人,只得眼巴巴地看他被擄獲,頓足捶胸暗恨自己錯失了良機。

  基於這個道理,朱鎖鎖的"厚顏無恥"與"糾纏"和"主動",對她來說,不啻是個大威脅。尤有甚者,高陽湖竟然讓她待下來,近水樓臺,更是叫她安不下心。再加上忠叔這個累贅阻礙,每每更是教她為之氣結。

  不過,她是知道高陽湖的,他那種古板無趣的個性,某方面來說,倒成了她利用的踏石。她還是有她的辦法。

  她斜著眼,睥睨著朱鎖鎖,學她那神氣、要笑不笑地掃視著她;那姿態充滿得意勝利,刺蝟般張牙舞爪。

  朱鎖鎖反倒笑起來,了然於胸似的,不以為意。她甩甩頭,退到廚房,倒了一杯開水,喝著喝著,又笑了。

  "女朋友?"她撇撇嘴,伸手去攪杯子裡的開水,弄得一手濕漉。

  瞧魏丹華那神氣,約莫自恃是"高陽湖的女人"在得意;也許,還不只這些,她知道她不會以此狀就滿足。

  本來,這不關她的事;她跟高陽湖,原也是沒什麼關係的。但是……她晃了晃手中的杯子,杯裡的水因著波動濺起了漣漪,海水似的浪豔在水波中,從她凝視的眸光裡,如幻地浮起一處透明的港口……

  "這什麼嘛!少爺不在,她倒真以為自己是這房子的女主人了……"

  廚房門口驀地一陣騷動,打斷了她怔忡。

  忠叔一臉老大不高興地走進來,嘴巴裡還邊滴咕著。樸拙的老臉板得緊繃,嘴角往兩邊下垮,垮出兩道盛載著不滿的紋路;眉頭皺得死緊,肌肉的線條,一條條,僵硬地擠滿不快的情緒,無言地訴著他的忿然。一種被喧賓奪主、越俎代庖的氣悶不痛快。

  看忠叔那神情,朱鎖鎖立刻明白是怎麼回事。她倒一杯水給忠叔,琢磨著悶在他喉嘴裡那些口齒不清的咕噥,倒覺得好笑,失笑說:"你這樣是不行的,忠叔。那魏小姐可是你家少爺的女朋友,可算是這屋子的半個主人了,你不聽她的聽誰的?"

  "誰說的?!"忠叔吹鬍子瞪眼,哇哇叫說:"誰說她是少爺的女朋友來著了?八字都還沒一撇呢!"

  看忠叔著急辯解的那模樣,朱鎖鎖更覺得好笑。

  "不是嗎?"她慣有的略帶嘲諷的神態又出現了,但起的隱約,望過去見是一抹淺淺的笑紋。"我看她一臉女主人的神氣——氣焰猖狂得很,再說,你不也常看到的,她跟你家少爺兩個還挺親熱的,一點也不避諱。你家少爺可也沒有拒絕,是也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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