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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六


  「那麼,你自己呢?」

  「我?」柳星野愣了一下。他沒想到易莎順會這麼問。

  他的心思全擺在易莎順的身上,想的都是如何才能使她快樂、幸福,從未考慮過他自己;她突然這麼問,他一時脫序,不知該如何回答。

  「在你心裡,我只是個『責任』,你無怨無尤,我也滿懷感激。但我不能一輩子拖累你;長期背負著『責任』,你也會感到疲倦。這幾天我仔細的想過了,我必須考慮你的立場和往後人生,不能再造成你的負擔。」

  「不是這樣的!我從未把你當做是責任。我──相信我!你絕對不是負擔!我──我不知該怎麼說──莎順,你一定要相信我!我──我只是怕──」

  語無倫次、亂無頭緒的這番表達,征顯著柳星野狂亂複雜的心態。思念越甚,心褚越亂,陷在愛戀憂懼中的他,愛意狂騷。但他怕,不敢讓那狂野情意脫出軌道;情氣成纏,千絲萬褸,穿梭顛覆,他的心也跟著混亂難安起來。

  但情不說,疑情的淚眼哪能看得分明徹透?易莎順只看到他的「亂」,心有靈犀欠了一點通。

  「星野,」她說:「你不知道我心裡對你有多麼感激。雖然,在寄宿學校的時候,次次的期待都化作失望,所有的盼望最後也只是空想,但我明白,你工作太忙了。我告訴自己,不應該感到不滿,雖然我是那麼渴望──」

  這次換易莎順煞住口。

  「莎順,我──當時──因為──」柳星野笨拙的想解釋,卻找不出很好的理由。

  易莎順瞭解似地幽幽一笑,仰視著柳星野說:「那都過去了。我只是想告訴你,當剛才我一個人在黑暗中孤獨無助時,心裡一直叫著你的名字,而你真的出現時,我心裡真有說不出的高興。真的!我很高興……」

  真情的心聲化為回音。但情不言,意難訴,癡心無可托,風吹訕笑四下無人的私語。

  凝望,望穿了閃爍不語的夜空──

  靛藍的空中嵌滿密密的星河。

  第十章

  她說,她要有人愛她愛到死。他說,他願意為她做任何事。但她,情在不言中;而他,意在難訴裡。她說,她只在乎他,他是她眼中最燦亮的那顆星。他說,他沒有資格去說愛,他散發的是沒有熱的光。愛情,究竟可以錯出各麼樣的差距?愛情,到底又可以幻變出怎樣的親密?畸型的戀情,脫軌的狂意,顛覆出初戀狂野的情騷。她心情的狂野,他心海的情騷,就像他背上那道載負感情的疤──他說,那是他,對她,熱戀的傷痕……空一行,兩條直杠,再空二行,一行斜體字由上而下飛舞翩翔,中間各箝著一顆相思子──初戀狂騷,熱戀傷痕,情氛牽纏。

  合上劇本,幾個鬥大的黑字,四平八穩地躺在上頭,總說分明「他們之間」。

  「間」字的下方,計算機打印時色帶不足似地爬貼著字紋曲斷的一個阿拉伯數字「1」。代表第一集。

  「這是我第一次自己編劇、製作,且身兼導演的企劃案。莎順,我需要你的幫忙,我希望這個角色由你演出。」唐志摩很直接地說出要求。

  易莎順背著窗,直覺反射地搖頭說:「我不行!我根本沒有經驗,怎麼可以!」

  「你一定可以!」唐志摩很篤定地說。

  「你別開玩笑!」易莎順絲毫不考慮,只是一徑地搖頭。

  唐志摩鄭重地叫她到工作室來,說是有事跟她商量,她壓根兒也沒想到是這回事。她一直以為唐志摩是專業在編劇事業,卻不知他何時成立了工作室,轉移專事的空間。

  「我沒有開玩笑。莎順,你一定可以演好──這個角色只有你能演!相信我,我不會做沒有道理的事。」唐志摩對易莎順動之以情和理。「這是我成立工作室後的第一部作品,我非常重視它,你也一樣吧!所以我希望──」

  「不!我真的不行!請你去找別人,我又不是明星、演員!」

  「我試過了,那些人都不適合我,所以我需要你的幫忙。莎順,關乎我事業重要的作品,我希望由你來詮釋。我向你保證,只麻煩你這一次,只要演這一次就好!你會答應吧?」

  「我──」易莎順為難地低下頭,反復地撥著劇本的折頁,陷入了沉思。

  「莎順……」唐志摩催促了一聲。

  「我會弄砸你重要的作品的。」易莎順無意識地轉弄劇本,實在不瞭解唐志摩這突然的要求。

  唐志摩微微一笑,像是笑她多心。他瞭解似地說:「你就算對自己沒信心,也該對我有信心吧?相信我,莎順。你會答應吧?嗯!」他停了一下,聲音突然低下來,有些像自言自語:「我想了很久,還是只有這樣做了。結果會變成如何!我也無法預測,我只有孤注一擲……」

  孤注一擲?易莎順猛然抬頭。他為甚麼那樣說?

  她狐疑地看著唐志摩,唐志摩神色如常,反而她顯得多疑多心。她不禁訕紅臉。

  「怎麼了?」唐志摩問。

  「沒甚麼。」

  的確──本來就沒甚麼,她對自己的神經質感到可笑。就算「有甚麼」,也不會是惡意的。唐志摩和柳星野一樣,默默關懷著她;也許,還更有心。

  在寄宿學校的日子,怕她寂寞、擔心她不快樂、來探望她陪她的,都是唐志摩;累她等待、害她失望的卻是柳星野。在那時候,唐志摩跟她的關係比柳星野和她的還深;他對她的關懷,也超出了柳星野。

  她是這樣想,但唐志摩卻說人總是有盲點,用心去看,也許可以看見眼看不見的「真相」。

  偶爾她會想:幾乎是同時進入她生命的兩個人,何獨她會對柳星野有盼望?為何他對她的意義是不一樣的?

  這當然是沒有答案的。愛情的不可說,就在於此。

  她突然怔怔地看著唐志摩,看得他發愣。

  「怎麼了?怎麼一直這樣看著我?」

  「沒甚麼。」易莎順噗嗤笑出來。「突然想起一件事……你不知道,那時聽到你們的傳聞,說得繪聲繪影的,我還以為你跟星野在談戀愛!」

  怎麼會突然想起這件荒唐的事,易莎順自己也不太明白。記憶那樣交錯,怔忡間總會有脫軌的恍惚。

  「哦。你怎麼想的呢?」唐志摩也笑了。

  「老實說,我那時很認真嚴肅的想著,即使天下的人都唾棄你們,我也絕不會反對你們。你們對彼此的愛,就是我對你們的愛。」

  易莎順雙眸閃著光,閃著鐫刻不滅的誓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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