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林如是 > 初戀狂騷 > |
二十四 |
|
「你還不懂嗎?」唐志摩露出遼闊的表情。「如果不懂,對著自然的山林夜空!坦白自己的心情,好好的想想,問問自己。」 「志──」易莎順還要追問,車子加遠遠走。 她恨恨地望著遠去的車影,直到變成一小丁點的光粒在眼簾晃動,才頹歎一聲,走回候車站。 唐志摩留下那一籮筐的疑惑,題題叫她費疑猜。但他必是知悉了她的心情,才會遺留下那攤句句帶鉤的問號。 甚麼是新的起點?過去的包袱又是甚麼?真的有看不見的蠶絲,層層將她圍困在繭裡頭嗎? 越想越費思量! 「唉!」易莎順倚著鐵皮搭成的「牆」,歎了一聲。 四周沒有光亮──沒有路燈也沒有月亮──星光燦爛,卻襯得間遭的氣氛更為蠻荒。夏蟲間歇的唧叫,遠處的叢草雜木,隔著黑暗,看過去,株株像凝固的幽靈。 這氣氛,令易莎順有點退瑟。但她並不是害怕,只是在都市生活過久了,適應自然的能力退化罷了。 在都市叢林裡,她習慣的夜景是寬寬窄窄、高矮落差不齊,像是烙在畫片平面裡突空的、好似用尺量畫出來、有著大大小小留白鏤空表示窗子的高樓大廈的剪影;而不是眼前參差成弧線,透過葉間縫隙會有薄疏的星光灑落下來的天際線。 她慣常聽見的,是汽車、電視、音響擴送出來的人工科技合成的噪音;而不是耳際間歇唧叫的生命鳴放。 還有,所有蟲鳴鳥叫俱寂後的靜寂,也是在都市中感受不到的。那是接近真空的寂地,和時刻充滿二氧化碳的界下世界,截斷成兩個人間。 時間慢慢地過,約莫一個小時了,四下的寂暗仍同先前到來的濃烈,也許又暗了一點,但感覺差不多。易莎順靠著鐵皮牆,眺望來車的方向,路兩頭除了黑和暗,只有風吹和樹影幢幢。 她輕聲籲歎,抬起頭。 滿天星──照著繽亂的黑暗;絲雲如破,掩遮著不情願的燦爛。 天圓地方,框的是這亙古不語的星空。柳星野就像那最明亮的星體,閃爍著最耀眼的光芒;而她,只是一顆自己無法發光,環繞著地的芒絲轉動的惑星。 遠遠隱隱有光點在跳動。距離還遠,那光就像晴空裡的一粒星點,在這廣漠的天地四方,渺小得微不足道。 光點越靠越近,漫漫分離成兩粒光球,更接近後,變成兩道前行的光束,同時,吵雜的引擎聲也隨風傳來。 易莎順提起行李,緊緊看住射來的車光。 她往前走了兩步,舉起手揮了兩下,便遲疑地縮在半空中。車燈的位置很低,不像是這山區載客的客運車。 光線越來越強,車子減速慢行,緩緩停在她身前。 是一輛自用小客車。 車窗緩緩搖下,易莎順下意識地後退兩步。 「一個人?」露出一張尋常男人的臉口 易莎順點點頭,沒有出聲。 「進城嗎?這個時間已經沒有車子了。上來吧!我正好要到城裡,順路載你一程。」男人打開前座車門。 易莎順微露一笑,擺頭搖手。 「要等到天亮哦!在這種荒山野外,你自已一個人難道不怕?」車門仍然耐心的敞開。裡頭小燈亮得昏昏的,由外面看進去,像是無底的黑洞。 易莎順仍然禮貌的微笑搖頭,依然不出聲。 長這麼大,除了大眾交通工具,她只習慣和柳星野、唐志摩並肩而坐而行;對於陌生人,她習慣隔著距離。 「你不會說話嗎?」男人一直聽不到回聲,由另一邊開門下車,繞過車頭走向易莎順。 他並沒有將車燈熄掉,所以易莎順只是靜靜看著他走來。引擎聲嘶嘶的,吵翻了天和地之間沉覆的靜寂。 「你叫甚麼名字?」男人點了一根煙,沖易莎順咧嘴一笑;長年累積的煙垢,沉澱著斑駁日黑的黃牙。 易莎順回望了小客車一眼,再看看靠近來的陌生人,斷定是都市來的居民。因為他的笑臉,流露著世故的熟練,全身上下更充斥著文明狡獪的氣息。那種都市特有的味道,一旦沾染了,便很難洗刷掉,與這大自然強列的格格不入。 為此,易莎順提高了警覺。 「這麼晚了,你怎麼一個人在這裡?」男人吐著湮,靠近易莎順,親切閒聊似地問候,極速地瞥瞥易莎順的行李一眼,笑說:「離家嗎?準備上哪裡去?你不像是本地人,從哪裡來的?」 易莎順忍耐著無聊的騷擾,有點後悔沒讓唐志摩送她到城中車站。但這念頭一閃即過,日子還長,她總不能老是想依賴人,老是要人保護。 「你別怕,我沒有惡意──」男人把煙丟在地下,用腳踩熄。 那個動作很慢,而且時間過久。易莎順敏感地看對方一眼,發現他無意識的動作,像只是借著那個動作不知在思考甚麼。 這個猜測讓易莎順心頭猛然一悸,下意識地又往後退了一步。 「怎麼了?」男人抬起臉,眼神閃爍,隱躲著一抹不懷好意,遮掩在無辜疑惑不解的後頭。 他伸出手,企圖想接觸易莎順。易莎順往後再退一步,避開他的企圖。男人仍不放棄,一步步的逼近,一邊用善良和藹的聲音說:「別怕!我不會傷害你。來……我只是想幫助你,你一個人在這荒山野外太危險了!過來……別怕!天這麼黑,又這麼晚了,你一個人,有壞人經過就不好了。來……聽話!我不會傷害你的……」 |
學達書庫(xuoda.com) |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