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學達書庫 > 林如是 > 把所有的愛留給你 > |
| 三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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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若──?」混柔著驚詫與不確定的悸漾,淡遠如潮水的呼喚依像從前。 我頓了一下,沒有回頭,離開那當年。 即使回頭了,且又能如何?巫山雲依舊遙遠,我始終僅能在距離外徘徊。 日子尋常,我不再去想。 班貝給的那份稿子趕要得急,我花了一個禮拜的時間硬將它趕譯出來。交了稿,立刻就給錢,乾脆得很;這家出版社雖然小器,稿費總是壓得很低,但因為給錢乾脆,不拖拖拉拉,所以令人還能忍受。 八萬多字的稿,算了算,有一萬多塊。我留下了一些,把剩下的錢全都交給媽。 「你自己留著用,不必給我。」媽把錢塞還給我。 「我有留一些。」我把錢重新塞給她。「這些你拿去,家裡吃、穿水電都要用錢。你身體不好,工地那些雜工就不要再做了。我會多接一些稿,再半年我就畢業,所以你不必擔心以後生活的問題。」 「我怎麼能不擔心,人生無常,你爸說去就去──」她搖搖頭,眼眸裡有種對人生的無奈,想起過去的哀傷,淡淡浮上一層薄薄的氤氳。怕我發現,側過臉趁勢抹了一下眼,回頭說:「趁我現在還做得動,能做多少就算多少。這些錢,媽就幫你存著──」 「媽──」我打斷她。我要她用那些錢,不要她那麼委屈自己。「那些錢是要給你用,不是要你幫我存。錢我會再賺,你不必擔心。我現在能工作賺錢了,你就不要再那麼辛苦到工地工作。」 媽置若罔聞。她的一生被命運給葬送,為生活所折難著,她怕我跟她一樣,有著如此苦難不安定的人生。那些錢,存得都是為我將來做準備。 「你這個禮拜天沒事吧?阿來嬸說要介紹她一個親戚的兒子。對方在公家機構做事,工作穩定;才三十歲,就有自己的房子,也買了車,條件很好,很多女孩子中意。阿來嬸說從小看著你長大,個性品性都很清楚,誇讚你好,搶著把你介紹給她親戚的兒子──」 「媽!」我真不想再聽下去。「你別擔心我的事。請阿來嬸不必麻煩了!我這個禮拜天有工作──」 「你年紀也不小了,該為將來打算。」媽叨絮不停。「女孩子終歸是要嫁人。趁著年輕,找個誠實可靠的人家,兩個人一起打拼,不必像媽這樣辛苦。」 她忘了自己告訴過我,謀得了一個本事,自己靠自己。 我沒答腔。媽跟著又說:「你總不能一個人這樣蹉跎過一輩子吧?聽媽的話,還是找個可靠的人嫁了比較實在。媽老了,也不能看你一輩子,你自己趁著年輕就要會打算!」 「媽。」我略鎖著眉說:「我一個人,就算是不結婚,靠自己也可以過得很好。你以前不是跟我說過嗎?學個本事,將來可以靠自己過日子,現在我有能力賺錢了,你還擔心甚麼?」 「話不是這樣說。女孩子終歸還是要嫁人──」 我搖頭,搖斷媽的執著。 「媽,如果為了擔心將來,只要條件合適,也不管喜不喜歡,隨隨便便就找個人嫁了,這樣我的將來也是不會幸福的。」 「又還沒看到人,你怎麼知道會不會喜歡?」媽想不懂,咕嚕我的理由不通。 我就是知道。我僅是拿著眼瞧著媽,釋放一些自己才懂的明白。 媽拗不過,歎口氣說:「當年叫你別考大學,你也是這個樣……算了!你這個孩子我真的搞不懂你,隨便你自己高興好了!」 媽不明白我的堅持究竟是為甚麼。我自己又何嘗明白?我只是始終找不到我喜歡的。過盡千帆皆不是……雖然明知是空徘徊。 再過幾天就是聖誕節。街上一片溫暖金黃的燈海,每家店都飄出喜慶的旋律,歡樂的氣氛很濃。人潮洶湧,腳步雜遝,一家接一家特價的櫥窗,光景奢華燦爛,特別有一種異於平常的興然步調。 冬至人間,天侯冷。從出版社出來,迎面撲來的冷風,不提防地叫人神經凍得一陣麻痺。我提了提背包,拉高衣領。 今年的冬天特別冷。像早上的華燈,不提防地侵襲人間,日與夜彷彿沒有交替,季節的過渡也模糊。 我沿著街道的櫥窗,漫無目的地走著。暖暖昏黃的燈光,特別讓我有一種留戀;一盞一盞的,像是會熨湯著心,忘記了天侯的冷。數著寂寞的腳步,我孤獨地流連。 每一盞昏黃,都彷是一份遙遙的憧憬……「沉若──」心悸的那聲江潮幽淡地呼喚;熟悉地站在我眼前。一點落寞含笑的眼神,震撼我錯愣的神情。 「江──潮遠先生……」這相逢,偶然嗎?真是的──我該用甚麼樣的表情、又有甚麼樣的神情,迎接這不該又未期的相逢? 「你長大了!當年還那麼小……」悠然的口氣,彷彿不勝唏噓。中間隔著一條時間的河,他有他的往去,我有我的歎息。 「很久不見了。你好嗎?」多少事欲說還休,重相逢,卻只剩這樣一句問候。 「嗯。你呢?可好?」他的問候也淡。如同他的笑容一般。 「過去,那往日的明輝也在閃爍」──許多的事遠去了,忽地又重現在眼前。拜倫的「失眠人的太陽」,那般烈照一顆昭昭的星球。我已經不再讀詩了,為甚麼還出現如此愁悵的心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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