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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六


  天陰陰的,將雨不雨。月臺上冷風颯颯,假期的傍晚仍然四處是人潮。

  羅沙站在阿潘母親身旁,覺得不好插口表示什麼,瞪視著對面月臺一對情侶執手相看淚眼。

  阿潘還是沒有和他母親說太多的話。一下子要他將心情放開,實在不是那麼容易的事。

  下行列車緩緩靠站了。阿潘將旅行袋甩搭在肩上,看了他母親一眼,對羅沙說:「我走了!」

  「阿潘!」潘母急急叫住阿潘,把一疊鈔票塞入他的口袋中。「打電話給媽媽,我──我──。」

  潘母一下子哭了出來,完全放棄一位母親威嚴的身段,顯現出脆弱寂寞的那一面,以及對子女的不舍。

  「媽……」阿潘艱難的叫出一聲,他母親驚愕的抬頭。

  「回去吧!風大!」阿潘拿出手帕給他母親。「有時間,我會上來看你的!」

  「阿潘!」潘母又哭了,不過是喜極而泣。

  列車載遠阿潘揮手再見的身影,第一滴雨同時滴在軌外的石礫上。

  羅沙又送走了潘母后,才冒雨回家。

  「又淋雨了!」羅母丟一條毛巾給羅沙。「送阿潘回去了?你潘媽媽呢?」

  「也回去了!」羅沙說:「潘媽媽一直自責,說都是她和潘伯伯害阿潘變成這樣。還哭了哪!嚇了我一跳。我從沒有看過潘媽媽哭的樣子,阿潘也是。他後來還是開口叫了潘媽媽,還說有空的話,會上來看她。」

  「這樣才對,終歸是自己的母親嘛!賭什麼氣!你潘伯伯如果像阿潘這樣就好了!」羅母說。

  羅爸從報紙堆裡探出頭說:「怎麼能怪老潘!男人嘛,那個不希望自己的老婆在家裡主持家務,一家和樂溫馨!潘嫂就是事業心太重了,老潘那個人又是很注重家庭的人,才會變成今天這個局面!」

  「你懂什麼?」羅母聽丈夫這麼說,不悅地回話:「潘嫂又勤快又能幹,是老潘太不懂得體貼了,才會鬧成離婚的下場。」

  「話不是這麼說!女人家,只顧著事業公司,家事都不管,餐餐給丈夫孩子吃冷飯,成什麼體統嘛!」

  「哼!你就是要我像老媽子一樣操勞服侍你,對不對?我每天忙進忙出的,你可好了,一回家就蹺著二郎腿看報,什麼都不管,真悠閒啊!」

  羅母越數落越是生氣,說到後來,和羅爸賭氣不說話。羅爸只好小心地陪不是,說好話,羅母才嗔了她丈夫一眼,又高高興興了起來。

  西線無戰事才有太平飯好吃。羅爸趁羅母在做晚飯時,俏皮地對羅沙眨了眨眼。她忍住笑,不敢笑得太大聲,怕她母親會聽見。

  「你們兩個,誰過來幫幫忙!」羅母在廚房裡吆喝著。

  「來了!」羅爸連忙應了一聲,放下報紙趕緊領旨過去幫忙了。

  羅沙打開電視,電話聲和電視聲同時響起。

  馬琪打來的。她問羅沙有沒有興趣出去「散散心」。

  「散散心?」她用這個詞,文縐縐的,笑彎了羅沙的腰。羅母從廚房裡喊話:「快吃飯了,不准再出去野!」

  「聽到了吧!」羅沙把話筒移開些。

  馬琪隔著話筒聽到了,鬼叫了一聲,才把電話掛了。

  牆上時鐘指針指著七點四十九分,羅沙走進小廳,羅母正好揚著嗓子說:

  「開飯了!」

  第七章

  「媽!爸今天到底會不會回來?」祝艾波靠著門邊坐,看著鏡子裡一張化妝得體,和她一樣美麗又相似的臉;無聊地抽玩著衣服下擺的須線。

  她母親艾香小心地對著鏡子刷好睫毛膏,左顧右盼,覺得滿意了,才淡淡地回答說:

  「我也不知道。你趕快去換衣服吧!快遲到了!」

  「我不想去。」

  艾香放下粉撲,透過鏡子看著鏡裡的祝艾波,耐著性子說:

  「你不去怎麼行!位子都預定好了。」

  「爸會不會去?耶誕節前天他才回來,當天晚上好不容易才一起吃個飯,可是他待不到兩天就又走了。我問他新年會不會在,他不肯告訴我。媽,爸是不是又出國了──和那個女的!」

  祝艾波咬著唇,扯弄衣服出氣,把衣服下擺的須線抽成流蘇。

  祝艾波的父親和母親之間婚姻名存實亡,兩人早已形同分居。她父親在外頭早已另結新歡,祝艾波也知道;而她母親,事業企圖心重,把全副的心力放在工作上以忘掉婚姻的不幸。

  夫妻倆有時會聚首,帶著祝艾波一起──多半是吃飯──維持某種家庭的關係。平安夜他們一家和樂融融,祝艾波本來以為她父母有和好的跡象;可是現在──祝艾波用力扯斷流蘇,用極其冷淡,不像她的年紀應有的冷酷說:

  「什麼嘛!你們最自私了!一點也不為我想!」

  「艾波!」艾香平靜地說:「我和你爸爸之間的情形你最瞭解了。個性既然不合,勉強在一起也只是痛苦,不如分開的好。快去換衣服吧!別讓翁伯伯他們等太久!」

  祝艾波換上她父親耶誕節送她的小禮服,姣好的身段和她母親相形之下,絲毫不遜色。

  祝艾波美麗的外表遺傳自母親,好強的個性也遺傳自母親。她從不讓羅沙她們知道她父母的不和以及家庭的冷淡;在別人面前,她一直活得驕傲又趾高氣昂。

  沿路熱鬧的新年景象延續著耶誕的歡樂氣氛。年底了,這個夜是這一年最後的年底。艾香看一眼座旁不發一語的女兒,熟練地駕著方向盤,滑過條條亮著黃金小燈泡的街道。

  不管是不是有人在陰暗的角落獨受冷落,街上的景象氣氛永遠被烘托得那麼幸福熱鬧。祝艾波望著閃閃發亮的街店一路退馳而過,突然大聲說:「停車!」她回頭張望,催促她母親。

  「停車!我要下車!」車子停了。祝艾波下車說:「媽,我不去了!你自己去吧!」

  「怎麼突然──」艾香有點驚愕。「算了!隨你吧!不過你知道地方,什麼時候想來就來。你翁伯伯一定會很失望,他特地包下飯店一層樓……算了!我走了!」

  「翁伯伯」其實是艾香的事業合夥,今晚的新年舞會其實也是艾香公司舉辦為酬勞員工的。祝艾波原本就不想去,剛剛自車內瞥見某個人後,就改變主意了。

  她跑到剛剛車子經過的那地方。還好,他還在。

  「嗨!等人嗎?」因為剛跑過,祝艾波臉泛紅潮。

  「某個人」轉頭看她──漂亮高挺的速水真澄。

  「是你!」聲音低沉的,有點失望。

  「很失望吧!不是她。」祝艾波說:「你沒有約她嗎?哦──還是因為艾維特?」

  「跟他沒有關係。」速水真澄淡淡地說。

  「真的沒關係嗎?她跟我說她喜歡艾維特。我好心告訴你──難道你不喜歡她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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