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流歌 > 夜黯玉鉤冷 | 上頁 下頁 |
三十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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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恨她,她早該知道的。 但是沒關係,只要能見到他,要她怎樣都沒關係。 室內一片漆黑,一股濃重的藥香混著淡雅的檀香味彌滿全室。隱約可以看到內室低垂的白紗帳,以及帳下的烏木床榻,還有榻上靜臥不動的人。 寶鉤深吸了口氣,努力平復胸中奔湧的情緒,輕手輕腳地走進內室。無聲無息地推開窗,室內霎時明亮起來,白帳微微鼓動,她可以看到他沉靜的睡顏,甚至可以聽到那淺淡的呼吸。 「我不是說過,不要開窗麼?」冰涼溫雅的男聲幽幽地開口,聲音極低。 「對不起,我只是想讓你能透透氣。」寶鉤沉著聲道。她換了個嗓音,是為了不讓他認出她來,她用了師門絕學「易聲術」。 「嗯?」汲黯倏地睜眼,怔怔地看了她半晌,又無力地閉上眼睛,輕聲道:「你來做什麼?」 「顧小姐讓我給你送點兒吃的東西,她說,你一整天什麼也沒吃,會受不了的。」寶鉤低眉細語。 汲黯不說話。 「我喂你吧。」寶鉤當他默許了,攪了攪碗中的白粥,吹得涼了,送到他唇邊,汲黯閉著眼睛吃了。 寶鉤無聲地笑了起來,真好,只要他能吃東西,那便好。 那一刻她覺得自己如此幸福。只要能這樣陪著他一輩子,她什麼後果都願意承擔——承擔他傷了十二少的事實;承擔他殺了那許多人的事實。就算全世界都鄙棄她,她也不怕,只要他願意讓她跟著他。 就這樣,一口一口地,她喂他吃完了那碗粥。 「那——我先下去了。」寶鉤收拾了碗筷,依依不捨地站起來。 「你——」汲黯睜開眼,似乎想說些什麼,卻沒說出來,「你先下去——」他全身一震,側身便嘔。 「黯!」寶鉤大驚,搶上前扶住他,急急地拍撫著他的清瘦的脊背,「你怎麼樣?」 汲黯俯身嘔了許久,身子發軟,只得伏在她懷裡一動不動。寶鉤略一低頭,便瞧見漱盂裡他吐出來的白粥已經變成淡淡的粉紅色! 她心頭劇痛,低頭抱著他,感到他在她懷中虛弱地顫抖著,禁不住淚如雨下。 「你扶我起來,」良久,汲黯低聲道:「我現在沒有力氣,你扶我起來,別嚇著了你。」 寶鉤搖頭,全心全意地抱緊他,「我不怕,你好些了麼?」 汲黯閉了眼,一種暖暖的柔情緩緩滋生。他想說些什麼,又覺得多餘,便閉了口。 許久之後—— 「我好多了,你讓我躺下吧。」汲黯忽然淡淡地一笑。 「嗯。」撕心裂肺的酸楚過去,寶鉤忽然覺得難為情,扶著他在榻上躺好,自己則驀地紅了臉。 「我一直就是這樣的,你別怕。」汲黯喘了口氣,低聲道:「好在……好在也不會再有多久了。」 「沒有辦法可以治嗎?」寶鉤顫著聲問,「你是神醫,一定知道怎麼治吧!」 汲黯搖頭,「醫者治病,我現在不是生病,是遇劫,上天要取我性命的劫。」 「你——」寶鉤心頭一片冰涼,忍不住哭出了聲,「你不能死,你是絕對不能死的!」 汲黯怔了怔,正欲說話,門「呀」地被人從外推開。他略一打量,便明白是孤默來了,「快把眼淚擦掉,有人來了。」汲黯輕輕地握了握她的手,柔聲道。 「怎麼又吐了?」狐默方才神色便十分不好,一進來看見漱孟內的白粥,僵硬地道:「黯,你自己就是大夫,老老實實跟我說,你這病什麼藥可以治,就是要千年靈芝、萬年何首烏,我也有辦法給你弄了來。」 汲黯微笑著搖頭,若有若無地看了眼寶鉤。 「你是誰?」狐默這才發現寶鉤在場,卻沒認出她來。 「我是顧小姐找來照顧公子的。」寶鉤小聲回答。 狐默不以為意,自顧自地向汲黯道:「黯,湘王死了!」 汲黯身子一顫,「怎麼死的?」 「我把百里長青阻在湘江上,猗黟那邊帶人守著湘王府。誰知道百里老頭還從少林寺請了他師兄山三郎,黟與他們大打了一場。」 「黟失手了?」汲黯問,極是詫異地。 狐默搖頭,「皇上賜湘王死,黟本已把他救了出來。但是湘王早已萬念俱灰,自己在寢宮裡舉火,」他頓了一下,沉重地說:「自焚了!」 寶鉤心裡猛地縮緊,手中茶盞「啪」的一聲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狐默側首看著她,輕紗下的臉龐不甚清晰,「你怕了?」 「不,我不是害怕。」寶鉤紅了臉,低頭撿拾著蓋碗碎片,遮掩地說。 「怕便是怕,你說不怕就不怕了麼?」狐默淡淡地說。 「你——」寶鉤大驚,睜大雙眼怔怔地盯著他!這個聲音,她不會記錯!在天津渡,有人曾用這個聲音說過這句話!然後,他殺了天津渡的藍衫少年,又在當晚潛入她住的客棧,傷了十二少,原來是這個人! 「怎麼了?」狐默莫名所以地瞟了眼這個看似陌生的丫環。 「天津渡,你——」 「默!」一直沒有作聲的汲黯忽然出聲打斷她,「你現在回京一趟好麼?盈袖只跟我打了個照面就趕回京了,黠那裡情況可能不好,你去助他一助。湘王既然已死,你再在這裡留下去也無益處。」 「我這便去,三日之內一定回來!你多保重,我去跟黠討些辦法,看怎樣才能治你的病!」狐默起身答應,臨走前還略微奇怪地看了眼寶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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