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流歌 > 夜黯玉鉤冷 | 上頁 下頁
三十四


  寶鉤全不理會,只是一心一意地緊盯著那女子,反反復複地問:「他在哪裡?他好嗎?他現在好不好?」

  百里長青大怒,身形一晃便欺上前來,右掌拍向藍衫女子,左掌便去拿寶鉤的肩。

  只聽「啪啪」兩聲,有人在空中與他拆了三招。只見一名玄衣男子穩穩地立在女子身邊,頭上戴著竹笠,玄色輕紗垂下來,遮住了他的臉。

  「默——」女子滿臉喜色,「你再不來,我可就要死在這湘江之上了。我若死了,你只怕得另找一個人來照顧他了!」

  「在外人面前別胡鬧,」優雅的聲音冰涼如絲緞,隱約聽得出有幾分笑意,「你若死了,黠不找我拼命才怪。你帶這丫頭走,這裡的事交給我。」他說著,冷冷地轉過頭看了寶鈞一眼,似乎是自言自語地道:「有人想拿這丫頭來做要挾我們的砝碼,門兒都沒有!」語罷冷冷地哼了一聲。

  「有黠公子在,誰能算計得了你們?」女子一臉笑意,低聲向寶鉤道:「姐姐這就帶你會見他,他也想你想得很呢!」語音一落,她已挽著寶鉤的腰,騰身而去,她身後十數名藍衫女子也一同相攜而去。

  女子攜著寶鉤上了岸,便換乘馬車。一路上兩人都沒有再說話,女子似乎有心事,再不復剛才的靈動與活潑,只是一徑地朝著窗外出神。寶鉤雖然心急如焚,卻也不便多說。

  「下車吧,我們到了。」走了約摸一個時辰,女子起身道。

  寶鉤掀簾下車,一眼便望見一塊極大的石碑,上刻:絳雲寨。字跡蒼勁老辣,筆力非凡。

  「盈袖,你可算是回來了,外面怎麼樣?」剛一下車,寨門內便迎出一人,鬚髮皆白。寶鉤怔了一下,那人正是須白眉。

  「你來得正好!」女子很快地說,「人我是帶來了,現在就交給你,我得馬上回京去,我擔心黠公子一個人在京裡。」不等須白眉回答,她已躍上馬車。那馬長嘶一聲,便朝來路奔去,揚起漫天煙塵。

  「汲黯,他在這裡嗎?」寶鉤怯怯地問,不可遏止的恐懼與喜悅交錯在她心裡,化作一片混沌。

  須白眉冷冷地看了她一眼,重重地哼了一聲。回身便走,卻不理她。

  「須伯伯!」寶鉤幾步搶上,攔住他的去路,「求求你告訴我,汲黯他在這裡嗎?他還活著,對不對?」他一定沒有死,一定!

  「他若死了,還用你們師徒費盡心血來湘江取他的性命麼?」須白眉冷冷地道,「黠公子說得沒錯,有你在,百里長青遲早會害了主子的命,你——」他一把扭住寶鉤的手腕,揚聲道:「來人,把她給我關入地牢!」

  他真的還活著!

  幾條彪形大漢應聲而至。

  「須伯伯!」寶鉤此刻反倒定住了神,大聲道:「你回答我一個問題,我留在這裡心甘情願!」

  「什麼問題?」須白眉微感好奇。

  寶鉤深吸了口氣,低聲道:「他——他好嗎?」

  須白眉怔住,難以置信地看著她,半晌方歎息著道:「怎麼可能會好?你——」他頓了頓,無力地揮揮手,「押下去——去吧!」

  「黯,再喝一點兒,好嗎?」顧姒坐在床邊,手裡端著碗七寶人參湯。

  汲黯半躺在榻上,閉著眼睛不說話,聽她問話,便輕輕地搖頭。他的臉色並沒有比前些日子好一些,而是愈發的蒼白。

  「多少再吃一點兒。」顧姒柔聲勸慰,「你的身子還沒恢復,原不該來這湘江。既來了,更要好好保養才是。」

  汲黯仍是閉目不語,顧姒只當他是答應了,便又舀了一勺喂他。汲黯輕輕地推開她的手,低聲道:「何苦自欺欺人?吃了又嘔了,倒不如乾脆不要吃。」

  從他醒來開始,便不再吃得下任何東西,只要稍稍行動,體內真氣便會翻滾不休,吃什麼便嘔什麼。他的大限要到了,他是知道的。

  顧姒把湯碗放在案上,心頭酸楚,抽抽噎噎地哭了起來。

  「別哭,我不是還好好地活著麼?」汲黯睜開眼,朝她笑了笑,「你去吧,讓我睡一會兒。」

  「嗯。」顧姒急忙收了淚,細心地替他蓋好被子,輕手輕腳地退了出去。

  方一出房門,已久守在門口的顧百壽忙迎上來,「怎麼樣?」

  顧姒搖頭,「只吃了小半碗,又都吐了出來,便不肯再吃。這會兒已經睡下了。」

  「盈袖已經把寶鉤帶來了,但白眉命人把她關在了地牢。」兩人並肩出了房,顧百壽才向女兒道。

  「黠公子怕百里長青拿她來威脅黯,才命盈袖把她帶來,我倒想起一件事來——」顧她若有所思,「黯不是把九命九轉丹盡數給了她嗎?她身上興許就有。」

  「那有何用?」顧百壽拈須沉思,「前日默主子不是把他的九命九轉丹給主子服了麼?雖有好轉,可是管不了多久。」

  「能救得一時是一時,」顧姒低頭沉思,「黯自己就是大夫,雖說醫不自治,但他若沒有辦法,求醫問藥只怕已經無用。現如今只好傳信給黠公子,黠公子智計無雙,興許能出奇制勝也說不定。」

  若要致勝,必用奇謀。

  「也好,就讓寶鉤去見見主子,我瞧那丫頭沒有大惡之相。主子雖不說,人人都知道他極是喜愛那丫頭,她應該不會害主子才是。」顧百壽點頭,又道:「白眉對寶鉤恨之入骨,這件事還得瞞著他才行。」

  「這個我自有辦法。」

  寶鉤站在紅漆大門前,仔細地整理著自己的衣裙。

  終於,她終於可以見到他了。

  一個時辰前,顧姒拉著她的手小聲地囑咐:「他現在身體非常虛弱,受不得一點點刺激。我把你易容成別人的樣子,那也是不得已,你不要怨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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