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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


  姬少央僵硬地坐得筆直,剛才的話是他說的嗎?不會錯,是他!

  意識到這一點,他灰心地發現自己說話的對象——千代戀瞳目瞪口呆地坐在那裡,臉上的表情好像看到了恐龍。

  該死!他姬少央怎會說出如此丟人的話!少央騰地站起來,氣衝衝地住外走。

  「站住!」

  本來就不甚堅定的腳步應聲而停。

  「你再說一次,」戀瞳再難掩飾心中的歡喜,「再說一次,好嗎?」

  「我什麼也沒說!」

  「騙人!」戀瞳沖到他面前,「我明明聽到的!」

  「你聽錯了!」

  「沒有!」戀瞳氣壞了,哪有這麼彆扭的男人?「我偏要你再說一次!」

  憑什麼他要聽她的?「你是豬啊!」

  「什麼?」戀瞳氣得直瞪眼,哪有女孩被喜歡的人罵成「豬」的?她也太可憐——等等,喜歡的人?她難道是喜歡他的?

  「喂!你怎麼了?」少央嚇壞了,這丫頭忽然臉色慘白,急忙扶著她坐下,「你哪裡不舒服?你等等,我去給你找醫生。」

  「找個頭的醫生!」戀瞳悲哀地發現,這一切竟然都是真的!難怪她一想到要回去東京,心裡就那麼難受,「你、你到底要不要再說一次?」

  「我——」

  眼前的男人一臉僵硬,好像說那種話很丟人似的,戀瞳忽然覺得無比委屈,忍不住「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喂喂,你別哭啊。」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少央發現自己一頭霧水,「別哭別哭,你要什麼我都給你,求求你別哭了。」

  「那你再說一遍!」戀瞳抽噎著說,臉上還掛著亮晶晶的淚珠。

  「說什麼?」老天,他到底犯了什麼錯?

  「你說你也可以去、去東京。」

  原來如此!少央怔住了,她原來——就只為了一句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甚至連承諾都算不上的話,而哭泣?

  「我也可以去東京。」少央伸指拭去她臉頰上的淚水,「你別哭了,為了你,我願意再回東京,我們一起回去。」

  「真的?」

  「當然是真的。」少央遲疑了下,僵硬地說,「如果你信得過我,我送你回去!」

  「我聽瑟司說,你從七年前離開東京,就再也沒有回去過?」她或許可以把他的話當做一種承諾!

  「你到底知道了多少?」

  「能知道的,我都知道了。」戀瞳咬牙,決定不要放過他,如果他願意,她或許可以幫助他解開心結,人總不能一輩子活在回憶裡,「其他的,我等你來告訴我!」

  少央感覺到肺腑間忽冷忽熱,說不出似喜似悲,他

  還想說點什麼,目光一轉,敏銳地發現門外菊花叢中,有人影輕盈地一閃而過。

  一切都來不及了,戀瞳。

  少央冷冷一笑,所謂十面埋伏就是這樣吧,他該怎樣才能突出重圍?

  「少央?」他久不說話,戀瞳有些不安。

  那就全部告訴她吧,今天與她離別,不知何時才能再見。

  「我三歲那年,因為車禍,父親死了,我和母親陷入衣食無著的境地。」少央站起來,走到窗邊,望著窗外明滅的燈火和燈火中若隱若現的黑衣人,淡淡地開口,「勇哥收留了我,他其實也只比我大十歲,我們兩個人,在東京街頭流浪。那是一段很難熬的日子,我們兩個乞討、偷竊、撿垃圾……再怎麼肮髒的事都做過,只為了能填飽肚子,我真不明白,那時候我們怎麼就那麼餓!」

  戀瞳心裡一陣酸痛,有些事,不在其中,永遠也不會明白其中的苦處,這些漠司哥哥都知道嗎?

  「後來日子漸漸過好了,我們兩個人在東京也闖出了點名堂,勇哥那時候已經三十歲,準備結婚,他的未婚妻叫——」

  「如媚?」戀瞳衝口而出,急忙咬唇不語。

  「你知道?」少央沒有如她想像般生氣,甚至連頭也沒有抬,「那是一個溫柔動人的女子,那時候也是深秋,我陪她去添置新婚用的家具。」

  「為什麼是你去?勇哥呢?」戀瞳不解。

  「勇哥,」少央長長地歎了口氣,「他一直很忙。那天,在銀座,她被一群流氓騷擾,我氣不過,就動了手,有一個人被我打成了廢人!」他冷冷一笑,聲音陡然拔高,「從今往後再也作不了惡的那種廢人!」

  戀瞳打了個寒戰。

  「那人原來是山田組大頭目山田雄一郎的獨生子,山田下了對我的格殺令,約我去赴會,誰都知道那是一個絕對回不來的約會,我要去,勇哥阻止了我,他說,這件事因如媚而起,就應該由他來負責,他微笑著對我說:『少央,等著我,我一定會回來的。』他是這樣跟我說的,我也這樣信了,誰知道他竟然、竟然騙我。」

  他凝神不語,似是陷入了遙遠的回憶中。

  「後來、後來呢?」

  「後來?」少央驀地轉過身,戀瞳這才看清他臉上恐怖至極又悲痛至極的神情,似乎痛苦得就要發狂。然而他的聲音仍然極其平靜,不知用了多大力氣在克制,「後來勇哥死了,母親也死了,山田帶走了如媚,跟我說:『乖乖聽我的話,小子!否則我就殺了她!』他說他要殺了她!媚,她是不能死的!不能死的啊。」

  他靠著牆壁,手指拼命摳著堅硬的牆面,嘴裡呻吟似的低語:「不能的,不管怎樣,我都會讓你活著,一定會的。」

  戀瞳害怕極了,恐懼地站在立柱邊上,一動也不敢動。

  他的十指滲出了微微的血漬。

  再這樣下去,他的手會不會廢了?戀瞳不及多想,也不知哪裡來的勇氣,撲過去抱住他的肩膀,「你別這樣!那些事,都過去了!」

  他仍然不說話,似乎想從牆裡挖出些什麼似的。

  「啪!」清脆的巴掌聲讓他驀然抬首,好半天,少央才意識到被打的人是自己,「你?」

  「是我!」戀瞳握著他的肩膀,大聲說,「你看著我,聽我說!那些事已經過去了!過去整整七年了!你現在是姬少央,不是那個街頭小混混,你清醒沒有?」

  「清不清醒有什麼用?」他輕易就推開她,「我從來就沒有更多的選擇。」

  「為什麼?」戀瞳不解,「我們去東京啊,你不是答應我了嗎?我們去東京,不,倫敦也可以,你可以開始新的生活。」

  「晚了,戀瞳。」少央驀地提高嗓音,「你們準備什麼時候才進來?」

  「這不是來了嗎?姬少爺?」數十名黑衣男子氣勢張狂地破門而入。

  「終於來了!」少央冷笑,轉頭向戀瞳道,「明白沒有?你還是快走吧!」

  「不,我不走!」戀瞳咬牙道,這些人一定不是好人!

  這個笨丫頭!

  「你給我滾出去,這裡不歡迎你!」少央朝她吼道。

  「不!我不。」平地裡「砰」的一聲巨響在她耳旁爆開,離她僅僅一步之遙的花瓶已經碎倒在地,戀瞳驚魂稍定,才看到姬少央單手持槍,烏黑的槍口冒出淡淡的青煙。

  「再不走,那就是你的榜樣!」姬少央冷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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