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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


  「希——」豆蔻回頭,想叫他,卻開不了口,叫他有什麼用?現在這個時候,無論如何,她是不能離開師父的。

  「等等。」衛界臉色慘白,強忍住翻騰的氣息開口喚他,希索沒有回頭,也沒有停步,仍是慢慢地往前走——「你要給她時間,」衛界的聲音不斷地傳來,他卻再沒有任何心思去聽,「她還是個孩子,你要有些耐心——」

  「這種藥草可以用來安神,對失眠很有效,」衛界揀起一根曬乾的暗紅色的藥草,慢慢地為豆蔻解釋,「現在很多人都有失眠的毛病,用這種藥草泡水,喝一盅,很有效——」他驀地抬起頭,發現自己說話的對象正在怔怔地發呆,衛界寬容地笑了笑,將那根藥草伸到她面前輕輕一晃。

  「師父——」豆蔻回過神,臉上一紅,愧疚地低下頭。

  「你走神了。」衛界並不生氣,溫聲說道,「這種藥草比較常見,比較深的草叢或者樹林裡都可以見到,只是采的時候要麻煩一點,我教你的寒葉手用在這裡就可以——」

  「師父,師父——」倚恩急匆匆地從門口跑進院裡,邊跑邊叫。

  「小師哥,什麼事跑得那麼急?」豆蔻抬眼看向倚恩,對滿頭大汗的他無奈地搖搖頭。

  「有……有好消息——」倚恩拍著胸口順氣。

  「倚鉤怎麼沒有跟你一起上來?」衛界將藥草收回藥箱,慢慢地站了起來。

  「啊?」倚恩呆呆地張大了眼,他還沒說呢,師父就知道了?

  「真不愧是師父。」帶著濃重笑意的聲音十分不正經地從一株很大的銀杏樹頂上傳來,緊跟著一條青色的身影一躍而下,他的懷裡則擁著一名紅衣女子。

  「倚鉤!麗多娜!」 豆蔻驚訝地看著相擁的兩人,「你們——」

  「討厭!」 麗多娜的聲音一如三年前一般的嬌媚,「幹嗎硬拉著人家爬到樹上去?」

  「這是我們的規矩,來看師父是不能走正門的,」倚鉤右手心安理得地環在她的腰際,詭異地朝豆蔻擠擠眼睛,「對不對,小師妹?」

  「好了,」 衛界看了眼豆蔻不解的臉,微微一笑,「別為難你小師妹了,」眼波一轉,又落在生著一張典型的西方面孔的麗多娜身上,「這位是——」

  「她是麗多娜,」倚鉤伸手一帶,把她推到衛界面前,「我的新婚妻子。」

  「你……,你不是——」 豆蔻驚怔得幾乎說不出話來。

  「豆蔻小妹妹。」麗多娜笑靨如花,『你還不知道嗎?我根本就沒有跟希索結婚,我的丈夫是他——」雪白的玉手一點兒也不溫柔地拍拍倚鉤的肩膀,「這傢伙。」

  希索並沒有娶她?他那天對她說的話,都是真的?

  「你要相信我」——他一直要她相信他,那麼,從一開始,他就根本沒有要與麗多娜結婚的打算?

  「別告訴我希索一直沒有告訴你。」倚鉤怪叫一聲。

  「他說了。」只是,她一直都不肯相信他而已,在她的心裡,有一個深深的結,這個結沒有解開的時候,她一直固執地把他推拒在她的世界之外。

  「希索好嗎?」衛界低沉悅耳的聲音體貼地問出了她難以開口的詢問。

  「這個——」倚鉤看了豆蔻一眼,面露難色。

  豆蔻粉嫩的臉頰立刻失了血色,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驚怔地看向倚鉤——希索他……他出什麼事了?

  「這有什麼不好說的?」麗多娜爽快地說,「居流上老太爺昨天被人暗殺了,身上挨了十三槍,真是夠狠的。」說著,還忍不住搖頭歎氣。

  「他……他呢?」 豆蔻越聽越驚。

  「他沒事。」倚鉤警告地看了麗多娜一眼,防止她說出更血腥的話來。

  「你幹嗎不讓我說嘛!」麗多娜不理他的暗示,心直口快地說道,「他也挨了幾槍,本來就是個陰沉沉的人,現在更是怪異得嚇人,動不動就發脾氣,我就是受不了他的臭脾氣,才躲到米蘭來找倚鉤,然後就被他硬拉到這裡來了——」

  「他傷得重不重?」豆蔻的臉色已經白得像紙,一雙眼睛漆黑明亮,精緻的臉龐看上去沒有一絲人氣。

  「左腿廢了——」麗多娜的話還沒說完,倚鉤一把捂住她的嘴,搶過她的話頭,「只是還沒恢復,過一段時間就會好的。」

  「師父——」豆蔻不再與他們多說,轉身看向衛界,「我——」

  「你要下山?」 衛界似乎早已料到她要說些什麼,她在山上的這幾年,也許只有他最清楚她在想些什麼,如果說三年前她還是一個需要他支撐的小女孩,那麼經過這些年的沉澱,她已經真正明白了自己的心。

  現在的豆蔻,只有重新回到希索的身邊才有可能找到幸福。輕輕一笑,他抬手撫著她的鬢髮,「我知道。你去吧,讓倚恩送你一程。」他如何不明白,一直以來,他自己就是這個固執的小徒弟的心結,她的感情,如果得不到他的祝福,她甚至會寧願放棄。

  「謝謝師父。」這些年來,她承繼師門的功夫一天比一天弱,到如今幾乎快要消失殆盡,如果沒有人幫助,她要離開蒙西部都很困難。

  「你只要告訴師父一句話,」衛界含笑點頭,「真的已經想清楚了嗎?」

  豆蔻臉上一紅,羞澀地點點頭。很奇異,就在這一天,麗多娜與師父同時為她解開了心結,這麼些年的相思與愧疚,她必須要去還給他,這種心情是如此激切,她甚至有些急不可待了。

  衛界慢慢取下發梢上的一塊束髮青玉,為她系在頸上,溫聲囑咐:「蒙西部的女弟子是不能嫁人的,你離開這裡,就再也不是師父的弟子了,師門的武功也會完全消失,」他的神情帶上了一絲憂色,「你的身子很弱,九兒,師父再也不能保護你,你要自己照顧自己。」他偏轉臉看向倚恩,「送九兒下山去。」

  「師父——」豆蔻眼圈發紅,伸手拉住他的衣袖不肯鬆開。

  「好孩子,」衛界分開她的手,向後退了一步,溫雅的臉上始終帶著淡淡的微笑,「是時候去面對你自己的問題了。」

  豆蔻點點頭,幾顆淚珠從眸中掉落,依依不捨地轉身隨著倚恩下山。

  眼看她去遠了,倚鉤才抬眼看向衛界,「師父,這件事不妥。」

  「你是說希索?」衛界抬手接住一片飄落的銀杏樹葉,淡淡地說,「他的性情變得太多了,你怕阿九受傷?」

  倚鉤沒有說話,沉默證實了他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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