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黎菁 > 蛇郎君 | 上頁 下頁


  芝蘭踏進門來,一股混合著汗臭與酒肉香的奇怪氣味躥入她的鼻中,一樓的餐桌坐滿了吆五喝六的粗魯大漢。

  她牽著鶴兒的小手,小心翼翼地跟在賢文身後,低垂著頭儘量與人保持最遠的距離。終於穿過了喧囂的大廳,隨著夥計上了二樓,拐到最裡面一間門前停下,「公子,這是你們的房間。」說著推開門,將手中的蠟燭放到房間的桌子上,「公子,你們是在房間用飯,還是到樓下大堂?」

  「房間。」

  「那來點什麼,我們店裡有……」

  「我要蔥油餅。」夾雜著興奮與好奇一直東張西望的鶴兒突然間開口大叫道。

  賢文對夥計點了下頭,又順便點了幾樣小菜,夥計退出去以後,芝蘭才算松了口氣,「樓下那些人真是可怕呢!身上掛著不是刀就是劍。賢文,我們會不會有事啊?」芝蘭拍拍心口,長這麼大,還是第一次看到這麼多拿著明晃晃刀劍的人呢。

  賢文笑著說:「沒什麼,我們只是住一晚上,明早就趕路走了。再則說那些武林人也不是隨便就傷人的。」

  不一會兒功夫,夥計將飯菜端上桌,一家三口在房間裡用完晚餐後,賢文讓夥計將碗筷撤下後,吩咐他們端浴桶進來。

  夥計道:「公子,我們客棧後邊有個天然的池子,水清著呢,你若不介意晚上水涼,去那洗洗。」

  賢文點了點頭,便讓夥計只端一隻浴桶進來,倒入熱水。夥計退出去後,賢文拿出一件換洗的衣物,說道:「芝蘭,我去客棧後邊的池子,你跟鶴兒在房間裡洗吧。」

  芝蘭點了點頭,囑咐道:「快些回來。」

  剩下母子倆在房中,芝蘭將門插好。試了試水溫,給吃飽喝足、昏昏欲睡的鶴兒洗個澡。自己只是草草梳洗一下便了事。

  屋中隱隱能傳來樓下大廳的吆喝之聲,這種情況下芝蘭會安心梳洗才怪呢。

  鶴兒頭一沾枕便呼呼睡著了,芝蘭給他掖了掖被,坐在床頭,將适才梳洗時弄濕的頭髮披散下來,一邊慢慢梳理著一邊等著賢文。

  皺了皺眉,芝蘭有些焦急地站在起來,頭髮都已經幹了,賢文怎麼還沒回來呢?算了算時間,快一個時辰了。

  芝蘭坐立不安,走到門邊聽聽門外的動靜,樓下大廳依然喧嘩如潮,本想出去尋尋,但自己畢竟是女眷,總是不妥。又在房中呆坐了一會兒,突然聽到樓下大廳傳來慘叫之聲,芝蘭心中一驚,騰地一下站了起來,沖向門口,仔細聆聽。

  喝罵聲,摔桌椅聲,還有勸架聲,求饒聲,緊接著是刀劍相接的聲音,芝蘭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天啊!緊張地咬住手指,賢文還在外面呢!她不能再失去他了,驀地,也不知哪來了勇氣,一下子拉開門沖了出去。

  往前試探地走了兩步,抬眼一看,驀地雙手緊緊地捂住自己的嘴巴,將即將脫口的尖叫生生地咽了下去。

  對面的門上血淋淋地釘著一個人,是那個小夥計,是那個接待他們一直很愛說話的小夥計。現在他身體懸空著硬生生地被劍釘到了門上,血紅的眼珠向外凸著。芝蘭一陣噁心。樓下的大廳此刻已經打得亂七八糟,分不清你我,倖存的老闆與夥計渾身顫抖著躲到牆角。

  芝蘭在最初的震驚過後,一咬牙,又往前走了兩步,雙手扶住面前的欄杆,在下面混戰的人群中尋找賢文的蹤跡。賢文,賢文在哪呢?

  地上有受傷躺下呻吟不止的人,有拼命躲閃的人,有拿劍揮舞砍人的人,芝蘭的眼光一一地在他們身上查看,賢文沒有在這裡,剛要松一口氣,突然看到躲在牆壁角的老闆與夥計正小心翼翼地貼著牆,彎著身子,顫巍巍地往右側的那個小偏門挪動。

  突然,小偏門的布簾被掀開,披散著一頭濕發,渾身清爽的男人邁步走了進來。

  「賢文!」芝蘭驚叫一聲,但她的聲音早被樓下的打鬥聲淹沒。原來那位一身清爽的男子正是沐浴後的趙賢文。

  看著面前混亂的場面,趙賢文微微蹙眉,似有所覺般,抬眼向二樓看去,見一臉慘白的芝蘭正焦急地向他喊著什麼,一邊又揮手指指他身後的門,應該是示意他快快離開。

  趙賢文安撫似的對上面的芝蘭點點頭,接著循著他們打鬥的空隙一點點地往樓梯的地方移動。

  芝蘭左手緊張地揪住胸前的衣服,心都提到嗓子眼了,「賢文別過來,快走……賢文小心啊!」當賢文終於有驚無險地在打鬥的人群中穿過,走到二樓時,芝蘭一下子癱坐在地上。

  賢文急忙將她扶起,擔心地問,「怎麼了,你傷到了?」

  芝蘭紅著眼圈,突然抬起粉拳,發洩似的捶打趙賢文兩下,「不是讓你離開嗎?嚇死我了,你過來幹什麼……」說完再也忍不住撲到趙賢文懷裡哭了起來。

  「傻瓜,你跟鶴兒都在這,我怎麼能走呢。」

  芝蘭驀地將賢文抱緊,仰起驚慌的淚臉正要開口,「啊……」尖叫一聲,一隻血淋淋的斷臂突兀地飛到芝蘭的腳邊,剛剛恢復血色的臉又變得蒼白了。

  趙賢文當機立斷地將渾身發抖的芝蘭抱起,「別怕,我在這,我們進屋去。」話音未落,只聽轟隆一聲,好似一座山生生由中間裂開一般的巨響,客棧裡打鬥的人刹時都停了下來,緊接著巨響過後,一聲怪異的長嘯夾雜著陰風接踵而來,客棧的大門窗戶刹時被狂風吹開,劈啪作響。

  剛剛還生死相搏的人,此刻卻怔怔地望著四周,眼中露出驚恐之色。客棧的四周不知何時彌漫著一股腥騷之氣,詭異淒厲的嘯聲一聲接著一聲,好似就在客棧的上空盤旋著。

  客棧裡的人們都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膽子稍微大一些的人聲色俱厲地向四周大吼道:「誰?出來,不要在那裝神弄鬼,我已經看見你了……」但額頭上滴落的冷汗卻洩露了他的恐懼。

  然而抱著芝蘭的趙賢文卻皺了皺眉頭,與他人臉上相反的並無驚恐之色,抬眼看著西北方向,微眯著眼中閃出一絲精光。

  芝蘭卻只是一柔弱女子,受了如此驚嚇沒有立即暈倒已是奇跡了,一手緊張地抓住賢文的衣襟,一手捂住口鼻,好難聞的氣味。眼睛驚恐地瞪大,驀地放開手大叫起來,「賢文,鶴兒,鶴兒還在屋裡。」說著就要掙開賢文的懷抱,驀地,只覺眼前一陣發黑,接著便什麼都不知道了。

  芝蘭睫毛輕輕顫動,慢慢地睜開眼睛,亮光刺入眼中,她不適地又眯起眼睛。

  「娘,娘,娘你醒了。」鶴兒撲到芝蘭的身上大喊大叫。

  「鶴兒。」芝蘭抬起手,想摸鶴兒,卻發覺全身無力,連說出的話都是嘶啞的。

  「爹,娘醒了。」鶴兒回頭大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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