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雷恩那 > 真金大老爺 | 上頁 下頁 |
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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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來。” 她「咿呀”一聲推開門,幽幽漫漫的燭光隨即泄出,她跨進,又輕輕合上門。 男人坐在桌案前,不知哪來的藍皮賬本堆得高高的,一旁還擱著烏木大算盤,更有厚厚的三、四十封信件張揚地堆疊著,似是江北各地遊家貨棧的管事們定時送上的彙報。 聽到熟悉的腳步聲走近,游大爺也不抬首,仿佛忙得亂七八糟、忙得無暇去管到底是誰來到他面前。 他要當真這樣忙,今兒個午後何必溜去「春粟米鋪”? 隨即,禾良腦中一凜,知他溜去米鋪,說到底,其實是想與她和孩子在一塊兒吧?她帶著孩子回娘家玩耍,他也想跟,不願意落單。 心不禁軟了,她再次深吸口氣,徐徐揚笑,問:「秀爺很忙嗎?” 「很忙。”聲音硬邦邦的。 「要忙很久嗎?”她盈盈站在桌案前,決定要「很不識相”地打擾他。 「很久啦!” 「秀爺手中那張信紙像是拿反了。”她輕聲提點。 遊岩秀眉目一軒,俊臉隨即紅了,不禁惱羞成怒。「我故意的!” 他誰啊? 他可是得理不饒人、無理更不饒人的游大爺,就算露馬腳,也得打死不承認! 禾良也不言語,只沉靜立著,讓燭光下的淺淡身影投落在他那堆賬冊和書信上。 終於,有人耐不住了。 遊岩秀揚眉瞪人。「你怎麼還不回房?曜兒呢?你不去哄他嗎?” 禾良微微一笑。「曜兒今晚托給銀屏和金繡照顧了。秀爺心裡不痛快,我想跟你說說話。”她家的爺比孩子更需要人哄。 聞言,遊岩秀表情明顯一怔,杏眼溜了溜,鼻翼微歙,仿佛猶豫不決著,不知要不要繼續耍大爺脾氣。 耍,因為他當真不痛快;不耍,那教他這張美臉往哪裡擱? 兩相斟酌之下,他撇撇早被抿紅的嘴,語氣猶含怨氣。「有什麼話好說的?你……你明知道我瞧穆家大少不順眼,今兒個還跟他約在『春粟米鋪』見面?簡直……簡直欺人太甚嘛!” 「秀爺沒說對。”禾良不想顯得急躁,暗自拉長呼息吐納,緩緩吸氣、呼氣,徐聲解釋著。「爹讓人來傳話時,只說有批上好的花生和麥芽,沒說是『廣豐號』的貨,也沒說穆大哥會等在鋪子裡。我沒跟他相約見面,就算真約了,也不會瞞著你。” 「那你見到他,就該調頭走人啊!” 游大爺開始無理取鬧,將拿反的信紙往桌上「啪”地一按,鼓著雙腮,桃唇嘟得半天高,都快可以吊三斤豬肉了。 「『春粟米鋪』是我娘家,為何我要調頭走人?” 「你不離開,那就該趕穆容華出去!” 「穆大哥怎麼說都是『春粟米鋪』的客人,開門做生意的,哪有趕客人出去的道理?” 「不趕他出去,那、那你別和他說話總行吧?”游大爺真鬧起來,實非常人所能抵擋。 他不滿又道:「『春粟米鋪』和『廣豐號』常有往來,這我知道,我也能理解,而你和穆家夫人感情一直挺好,前陣子人家病中安養,你三不五時過府探望,每回前去,你都會帶著自個兒親手做的白糖糕、甜脆餅、芝麻炸蹄條、椰絲糖露、奶霜杏仁餅、酥糖烙……”數到這兒,他喉結暗滾,吞了幾口口水,嘟嘟嚷嚷又說:「我也沒說不許你去。可是那個穆家大少……他、他……總之禾良別和他說話!”頭一甩。「我不要你和他說話!”頭再甩。「就是不要不要不要。” 禾良抿著唇瓣,一時間不知能說什麼,眉眸間輕攏苦惱。 遊岩秀心吊得老高,雙眼直勾勾瞅著她。 大爺他左等右等、前等後等,等了好半晌還是沒回應,火光在妻子的雪頰上跳動,他怔怔看著,心裡很受傷,沉不住氣逼迫著。「禾良,往後你都別理穆大少,他要理你,你也別理他,好不好?” 他的臉英俊得不像話,此時帶著蠻氣,眼神又有幾分無辜,殺傷力強大。 禾良想他開心暢意,但那樣的要求著實無理,她無法辦到,不能做到的事,要她如何應承?胸口沉沉的,像被大石壓住,壓得她即便挺直背脊、用力呼息,仍覺難受。 她垂眸瞧見捧在手裡的小食,一笑,仿佛直到此時才注意到它們。 她揚睫看他,不答反問:「秀爺吃糖嗎?這是爹今兒個要我帶回來的紫仁花生麥芽糖,我給老太爺送了些過去,也分了些給德叔和其他人,就留這一盤,很香、很好吃的,而且半點不黏牙,秀爺嘗嘗看嗎?”邊問,她邊將那盤甜滋滋的好物呈到他面前。 「拿開。我不吃穆容華的東西。”低咆,他錦袖大揮。 對游大爺而言,揮袖僅是下意識的舉動,並非故意,哪知這麼一揮,他把禾良送上的一盤糖全揮翻了,登時盤子摔落桌面,切成片的花生麥芽糖掉得是桌上有、地上也有。 遊岩秀自個兒也怔住了。 罕見的愧疚之情悄悄爬上他清俊眉間,尤其見到妻子白著一張秀臉,翻正盤子,然後沉靜地拾回一片片糖。 喜糖都髒了,你撿回來幹什麼?! 撿回來,好讓你再掃翻一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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