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雷恩那 > 鷹主的男人 | 上頁 下頁 |
五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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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家的大黑當日將她送到陀離境內之後,就被她解韁卸鞍趕走。 她知道的,自己若遁進陀離,狠心不理心愛的白鬃黑馬,大黑認得歸家的路,最終是會回到天養牧場的。 因此隨他一路往北時,已遣走坐騎的她只得與他共騎,被他護在懷裡。 似乎也只能如此,畢竟她雙眼尚未複明,想自己騎馬上路並不容易。 既然想好了要任他算清他倆之間這筆陳年舊賬,隨他帶往何處,她實也沒立場 過問,但……但是啊但是,就這麼一件事橫在心間,堵得她寢食難安,只能厚起臉皮求他了,別無他法。 「我乾爹乾娘還有天養牧場的大夥兒……他們平安無事的,是嗎?倘若可以,我想……想見乾爹乾娘一面,他們肯定擔心我了,我也是……擔心他們……”略頓,喘了口氣理清思緒。「我知道咱們正往北邊深入,不是往南走,我們沒要回五戟嶺飛泉關,沒要回北境屯堡……我會跟你走,去哪裡都成,在這之前若能見到乾爹乾娘,那當然最好,如果不成,那、那能不能請你讓人送封書信到牧場,要告訴他們,我沒事,好好的,沒事……” 男人沒立即答話,似乎正思慮著。 她心裡一急,坐在紅鬃駒上一把摟緊他的腰,想也沒想便道—— 「就求你這一次了,求求你幫我捎封信給乾爹乾娘,往後……往後全聽你的,不會再求什麼,真的,真的呀!” 她開口求他的當下,他什麼話都不應,只策馬疾馳,還一掌將她妄動的小腦袋瓜壓回溫暖的披風內,明擺著不想理她……但……欸欸,當天晚上,她卻見到她家乾爹和乾娘了。 那是在果多老人的地盤上。 果多與乾爹是老交情,之前果多上天養牧場飲酒尋歡時,還見過她跟聶行儼一塊兒滾進幹牛糞坑內,那時就已識得聶行儼。 只是麗揚沒想到,這次為了尋她、救她,連果多老人都動用了他在北方野原的勢力。 欠的債越來越多,令她惶恐,待見到乾爹和乾娘,她本來沒要哭的,因為「夏舒陽”不是哭鼻子的料,豈知她沒哭,乾爹卻先哭給她看,害她完完全全就沒能忍住,撲進乾爹寬大溫暖的懷裡哭得唏哩嘩啦。 而她家乾娘……令她哭得更兇猛。 原以為乾娘肯定會指著她的額頭,先罵得她狗血淋頭,結果不是。 乾娘將她一拉拉進羊皮帳子裡,先是望聞問切,再來是針灸藥洗,她雖看不清乾娘的表情,卻知定是焦急的、心疼的。 「乾娘,我只是氣血不足了些,養回來就會好的,眼睛也是,會好的。”結果有水珠「啪嗒”一響落在手背上,溫燙溫燙的,不是淚是什麼……當時乾娘正拉著她的手往她指上灸藥,所謂十指連心,藥氣能從指尖匯向左胸,她的手在乾娘手裡,把眼淚落在她手背上的不是乾娘是誰…… 從未見過她家乾娘掉眼淚,當下不僅惶惑驚悸,更覺九死都不足以謝罪。 她於是被嚇哭。 抱著乾娘哭,哭得可說慘絕人寰,她模糊覺得,只要自己哭得慘兮兮,乾娘便不會哭出來嚇她,所以……先哭先贏。 後來乾爹乾娘欲帶她回天養牧場,她沒要回去。 還不能回去啊,就是……隱約有種感覺,覺得聶行儼似乎想把她帶往某個地方,她得跟著。 當乾爹乾娘當著果多老人與其他人面前提出要帶她回牧場的事時,她本能就往身旁的男人靠近,摸索間一把抓住聶行儼的胳臂,之後她為自己這般的直覺動作感到臉紅心熱,好像太依賴他了,但,不可以這樣。 不可以的。 是喜愛他,愛得不行,但始終是配不上的。 他太好,值得比她更好的。 待她還清該償還的,消了他心中多年滯礙、抹掉陰影,他們倆也就各走各的路,各得各的幸福,也是好的。 所以,太依賴不好。 可是啊可是,在她真說服了乾爹乾娘,讓她隨他去,這一路北上再北上,目力一直沒能恢復清明的她不依賴他根本不成。 在果多老人的地盤上辭別乾爹與乾娘,約莫七日之後,他們共乘的紅鬃大馬踩進另一個古老牧族的勢力範圍裡。 此地是北邊沙漠中的一方綠洲,聶行儼與這古老牧族的年老族長撒拉罕顯然相識甚久,是忘年之交,對方熱情招待,為他倆洗塵。 整場迎賓洗塵的篝火宴,她是打從心底想撐持到最後,但實在體力透支,心有餘而力不足,這一次煎熬心血以旁門左道的速成大法煉製迷香,到底是傷著根本,令一向身強力壯的她變得虛弱許多,動不動就困眠。 好困啊……她歪在篝火旁的一塊大石上睡著,睡得迷迷糊糊之際,有人將她打橫抱起,一步步踏得穩實,將她抱進舒適的暖帳裡。 她窩進軟乎乎的羊毛氊子裡,側著身,臉面向裡邊,下一瞬即要沉進黑夢中,耳鼓卻輕輕遭聲音敲打,有誰也跟入帳內,與抱她進帳子的男人說起話來。 是撒拉罕老人,慢吞吞道著—— 「小娃娃氣血不足,得好好養潤,儼帥把她留下吧,族裡的藥巫能幫得上忙。” 麗揚想,她是神氣的大陽姑娘,才不是什麼小娃娃,然思緒一蕩,想到這些天被聶行儼帶著走,玩來又玩去,吃喝拉撒睡幾乎被玩光,尊嚴大大受損……拿她當小娃娃照料,他似乎相當樂此不疲。 所以,是,她是個小娃娃沒錯。欸欸。 大掌撫著她後腦勺,她不僅當了娃娃,還成了被豢養的小羊羔、小狗崽。那只大掌的主人低聲答:「她跟著我。” 老人「嘿——”了聲,像發笑。 麗鼸知他二人又說了些事,撒拉罕才離開,但語音入耳已飄忽,她捕捉不住。 不難猜的,談的應是與陀離相關之事。 這一次策馬往北,他帶著她穿過陀離國,以為是雙人單騎走天涯,實則化整為零,他親自練出的那支親兵有不少人亦跟隨過來,只是各自散入陀離國內分批追上,她雙目儘管無用,耳力還是靈的,幾晚野宿,總能聽見幾匹大馬踏近,聽到他與手下們說話。 很像當年他的父帥為牽制或切斷陀離邊境的連結,暗中穿過敵國,與更北方的部族一一聯繫那般,他也在未雨綢繆啊…… 之後她睡去,不知睡下多久,感覺羊毛氊子內多了一人。 男人熟悉的身香一靠近,迷迷糊糊的她身子逕自動作,原是面向裡邊的睡姿隨即轉過來,縮著往他懷裡蹭。 臉被扳起,染香的溫息罩下,小嘴被吻住。 他的舌甫鑽入她微啟的唇瓣中,她神識一凜,迷蒙眸子漸漸瞠圓。 她之所以如此戒備,全拜他所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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