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雷恩那 > 鷹主的男人 | 上頁 下頁 |
三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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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序來到盛夏,這時節亦是五戟嶺一年之中最生機盎然的時候。 之前開春後不久的那場戰事,雖折了陀離的東迦部,可為防陀離王廷增兵再犯,聶行儼將飛泉關駐防重新佈置過,並與「五畜牙行”的天養牧場調整過戰馬供給之方,使哨站與哨站間的連系更為緊密,更具機動效用。 既提到機動效用,當然不能不提那條石林暗道。 聶行儼一封請功摺子呈到皇帝陛下面前,這功勞不是替自個兒請,而是奏請表章嘉許天養牧場。 石林暗道到底是被天朝光明正大奪了去……呃,徵用了去。 按理徵用了,百姓討不到好處,但夏舒陽不懂,那封請功摺子究竟怎麼寫,竟除了大大旌表天養牧場外,朝廷還賞下白銀萬兩,聖旨裡頭還大贊她家乾爹忠勇可嘉、忠君衛國、忠肝義膽、智計無雙……前頭三句誇,夏舒陽很能夠認同,但所謂智計無雙,應該是她家乾娘吧。 她想,大將軍王爺來訪牧場的那時,乾娘跟對方密談,應早早談妥那萬兩白銀,所以後來乾娘才會輕易放過她,沒罰她挑太多牛大糞…… 不過事情還是出了點小動盪,令北境這兒小小炸鍋。 遠在帝京的錦仁帝不知是心緒太無聊,抑或北境一場瞬興瞬息的戰事令他龍心太過大悅,聽說當日兩千輕騎奔襲飛泉關,是由天養牧場的一名女娃子領軍穿過石林暗道,遂對這名女娃子興趣大起,並下旨意,召夏舒陽進帝京面聖。 那就走吧,上帝京逛一回。 夏舒陽痛痛快快接受,畢竟也不能不去,且看在萬兩白銀白花花的面子上,她完全不想抗旨。 有了那筆大錢,牧場幾處老舊地方都能仔細翻修,能讓大夥兒日子過得更滋潤。總之,跟什麼都能過不去,跟錢銀哪,可萬萬別鬧彆扭。 只是到得啟程時候,牧場的男女老少真輪番上了場十八相送,連牛只和羊群都被趕著來,又是人又是大畜小畜,綿延一整山坡。 「陽姊,聽說皇帝老頭子的後宮養著三千隻母的,面聖的時候,你千萬得化個麻子臉妝,再往腦頂紮個沖天大炮,千萬別去當那個三千零一號啊!”舒小賢擔心得眼眶都泛紅了。 「你別哭啊,瞧我這圓圓腦頂,不都已經紮沖天炮了嗎?”夏舒陽摸摸自個兒束得高高的一把長髮。 「大陽別怕!誰要逼你當那三千零一號,乾爹就……就把這五戟嶺飛泉關鬧得翻過天去,皇帝老兒不仁,咱們也別跟他講道義,飛泉關若一鬧開,那是門戶大敞啊,咱們就給陀離兵行方便唔唔唔……唔唔……”舒大濤的大嘴被愛妻橫來一手搗得死緊。 夏劄娜被口無遮攔的丈夫惱得直想翻白眼。 一旁等待啟程的大將軍王爺嘴上儘管不說,面色可也算不得好。 夏舒陽只得捺下歎息,趕緊翻身上馬。 又聽乾娘交代了幾句,最後她在牧場大夥兒、眾牛只、眾羊只,以及幾頭牧犬的叫鬧和注目中,隨入京的隊伍揚長而去。 這一次她入帝京面聖,聶行儼同樣奉召回京述職。 皇帝老兒旨意下得清楚,要她隨大將軍王爺的輕騎人馬一同進京,所以這回算是奉旨蹭在他身邊,他若一見她就煩,可也不能怪罪她。 春月夜在小河灣發生的事、說過的話,隔日一早兩人再打照面,他神情淡漠疏離,她則撓撓臉又笑得沒半點正經,仿佛那些事從未有過,那些話不曾出口。 有時會覺,她像似他口中所提的那人,有時又覺不是。 那人藏在他心底,不管是恨是惱還是什麼的,總教他惦記那麼多年…… 她希望他忘掉那個人嗎?欠下的一筆勾銷。相忘,兩清。 ……如此希望嗎? 她實也不知。 北境與帝京之距,六百里加急的軍報七天能趕到。 聖旨雖催促他們即刻啟程、儘快返回,聶行儼也僅令輕騎以較平時略快的速度行進,沒想讓馬匹太累。 只是一天天過去,每晚進官驛過夜,夏舒陽總能見到大大小小的地方官員等著拜見的場景,若非聶行儼堅持投宿官驛,都不知一行輕騎外加她這個小老百姓要被迎去哪處富華宅第吃香喝辣……就為此事,她可暗暗腹誹了他一頓。 一大堆富得流油的官員想孝敬他,他不給機會,害她跟著少吃好幾頓好的。欸欸,想想都覺氣人,連壺美酒都沒沾到邊啊。 然而也是見識了那些官員弄出的排場,以及他在那些人面前不怒自威的強大氣場,她才頓時覺察—— 自己與他的差距,真不是一星半點,而是天差地遠。 那差距足教人自慚形穢上百回,可惜他對上的是她。 夏舒陽從來就不是個要臉面的,更何況她又沒想與他匹配,沒想過一輩子站在他身邊互為伴侶,天壤之差又如何? 他的好,她能瞧著時,就賞心悅目瞧個夠本,若能親昵碰觸,就千萬不輕放機會,能怎麼碰就怎麼碰,碰到他厭了、煩了,甩開她為止。 明日再趕一程就能抵達帝京。 今晚宿下的官驛許是離繁華都城近些,整座宅子從架構到擺設,可說是她這一路南下住過的地方中最講究的。 她立在廊下,有火螢在園中飄流,前後不遠處的廊道轉角皆有守衛站哨。 這兒的月亮跟野原上的不太相同,秀氣了些,拘謹了些,竟有些楚楚可憐。她抬頭,歪著小腦袋瓜仔細分辨,身後忽而傳來守衛恭敬之聲。 下意識回首看去,朦朧夜色中,那偉岸男子恰步至廊簷燈籠底下,與她眸光相銜時,他腳下略頓,神情溫漠亦疏冷,意緒不明。 同行的這十日,他與她根本無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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