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雷恩那 > 鷹主的男人 | 上頁 下頁
二八


  待醒來,許就能瞧見爹娘和姊姊們。

  又或者再醒來,她會變成另一個人,無牽無掛無羈絆,恣意瀟灑的活著……

  關於翅影和鷹爪的夢,已許久不作。

  夏舒陽驀地醒來,身子還留有夢中餘勁,仿佛仍被擒拿著,飛掠過千山暮雪、萬里層雲。

  額上微汗,心音略鼓,鼻中所嗅竟是熟悉的身香,這個榻子和被窩不是她的地盤,她是鳩占鵲巢了,但……很好。她喜歡。

  繼續蟄伏不動,豎起耳朵再細細開了道眼縫偷覷,這座大帳的主人正跟三名將領交代軍務,從她這方瞧去,恰可窺見他峻厲卻漂亮的側顏輪廓,劍眉飛揚、目色深沉,鼻樑挺得不像話,人中下的唇瓣一動又一動地輕掀,那感覺柔軟得令人想歎息,然後是尖尖的下顎,還有……欸,連喉結都這麼好看呵……

  臉熱呼呼,心口也溫燙,她悄悄將臉埋在暖窩裡,內心發癡般暗笑。

  榻子突然震了震,有人正踢著榻腳。

  「醒了就起來。」男人語氣淡淡,命令意味卻濃,老早發現她在裝睡偷覷似。

  夏舒陽慢吞吞抬頭,一見他就笑,隨即往他身後瞄了一通。

  「原來那三位威武好漢已經離開啦!欸,我這不是見儼帥正跟屬下談正經事,什麼駐防分佈又宿營警戒的,怕這一起身要攪了各位,讓你們不好意思了,所以才伏著不動,乖得可以。」

  聶行儼忍住想捏碎她的衝動。

  她自前夜昏睡,到得今早已睡足十八個時辰,醒來還是在滿男兒漢的北境軍大營裡,到底誰該不好意思?

  調息穩住,他探出兩指不太溫柔地扳過她的臉,見頸側被鐵箭所傷的口子已結薄痂,紅腫消退,他半句話沒說便又收手。

  夏舒陽一鬧明白他在察看什麼後,笑得更是天地同光,遂擁被坐起,撓了撓臉蛋,兩頰紅撲撲。

  甫見她眉梢波動,眸光流轉,聶行儼心中一咯噔,才想她這小奸小惡的神態不知又要說出什麼氣人話,果不其然——

  「你說,我該不該把被子掀開呢?畢竟是上榻躺平,脫靴卸衣再合理不過,若然衣衫不整,露了香肩或酥胸,儼帥瞧著可要不好意思了。」

  他一把扯掉她卷抱在懷的被子當作答覆。

  「哎呀呀——人家呃……唔……欸欸,怎麼還挺齊整的?」她放下捧臉的雙手,見自個兒周身上下包得妥當,僅去了牛皮小靴和外衫,一時間竟還頗惋惜。

  不過她衣物換過,連足襪亦是乾淨,穿在身上之物皆屬她所有,並非新置。

  「我乾娘來了?」所以她才有這套衣物替換,且體內中毒之感盡去。

  她臉容陡抬,問聲略高,瞳底有光浮掠。

  聶行儼意味深長盯了她一會兒,道——

  「舒夫人確實來過,今早才走。離去時留話,要你睡醒就滾回天養牧場……我這是轉述原話,她確實要你滾回去無誤。」

  「……乾娘知道我領你們走石林暗道的事了?」雙肩縮了縮。

  「我沒說。」待她徐緩吐出口氣,他淡然又道:「不過舒夫人跟我要那條暗道的通行使用費。說暗道雖天然生成,卻是天養牧場所發現,凡事講求先來後到,天養牧場既取得先機,旁人要用那條道,就得留下買路財。」

  他如願地看到姑娘的張揚神態盡被摧毀。

  「那……那在大軍屯裡聚眾鬥毆,被逮進都統司牢房的事,乾娘也知了?」

  「若沒鬧事,不會進牢房,自然就不會供出石林暗道以求脫身,這是有因才有果的局,你覺舒夫人不會問明事情的來龍去脈嗎?」

  「喚……」眉兒都成八字了。

  她慘兮兮仰望他,不怕在他面前現可憐相。

  浮蕩在瞳仁上的光原是星星點點,漸漸再漸漸地匯作淺淺如流,仿佛心懸何事,欲言又止。

  「事已至此,大陽姑娘還有何事可疑、可怕?莫非是想知舒夫人除跟我討暗道通行費外,還與我談了哪些?」

  「乾娘跟你……你們還說什麼了?」背挺直,好不容易才問出似。

  她緊張的、屏息以待的表情顯而易見,那令他左胸略感鈍痛。

  「她將香魂渡你,甘心情願的,在她鷹族一向傳承的習俗裡,那是與你結定,將你視作至親之人,結此生此世的緣,定一生一世的情。」

  「在她眼裡,你就是唯一伴侶,是她的丈夫。」

  「你可知否?」

  她的乾娘昨夜與他深談的那些,此時想起,胸中那股鈍痛更深。

  她帶來的混亂不是一星半點,一陣亂風自七年前掀起,張狂席捲,來回飛去,至今猶不能平息。

  問他可知否,他僅想冷笑。

  無端被拖進泥淖,滾得滿身爛泥,始作俑者卻突然撒手不玩了,在他仍一團混亂之際選擇背棄,她留給他什麼?全是懊惱和恨!

  他惱自己當時太蠢,傻透頂了,聽她立在崖邊說那麼多何用?早該出手將她逮回,她想尋死,好啊,他來成全,一口咬死她了事!

  眼睜睜見她墜崖,拽不住,救不下,只能看著。

  多想沖她發火,多想啊!

  但那股暴火最後只能生生憋在心底,都不知該對誰撒去。

  偶爾午夜夢回,回到當年雪峰的地底洞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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