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雷恩娜 > 滇門名花 | 上頁 下頁 |
三十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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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時候了嗎? 為何來得這麼快? 她還想看著他、想唱歌給他聽,就算多溫存片刻也好,可是,時候到了,她不能太貪心……不能貪心呵…… 美麗地揚唇,她嫣然微笑。 「那日我在江中吻你,吞食了你的血,身體裡已有『九重蠱』的毒了。那蠱中下了咒,只要我飲幹你身上的血,蠱毒自然能解。” 他喘息地望著她,靜靜地問:「所以,你是來要解藥的?”這感覺好詭異,他竟是前所未有的平靜,彷佛她前來的目的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心臟又在緊縮,他熟悉那種感覺,知道體內蠱毒正在流轉,他已好幾日不曾發作,卻選在這當口。 他還有話要問清楚,他想知道她對他真正的感情,此刻只要她說了,說她是真心待他,就這麼一句話,他便相信,絕不懷疑。 「我——沐灩、生……”身軀不買賬,發麻的刺感漫上身體,他往躺椅一倒。不行!他還有話問她,不能倒!還不能倒! 「燦郎!”她忙扶住他,記起李星魂說過容燦的毒發狀況,心安定了下來,她朝他笑得溫柔,幫他移動身子,安穩地讓他躺在長椅上。「燦郎,我在這兒……”她坐在他身側,握住一隻大掌,眼光柔得出奇。 「有話、問、你……”他的舌快不聽使喚了,「你真、真是喜愛……我?” 好久,她不回答,小手摸索他臉上每寸輪廓。 容燦想再問,可是已無能為力。 像是眷戀夠了,她終於望入他的眼。「燦郎,我們註定要牽牽連連在一塊,我體內有你的血,融合你的蠱毒……你若要解去『九重蠱』,需有一味藥引,我已為你帶來了。” 容燦雙目不放過她臉上任何神情,那不祥的直覺、不安的心緒,他捕捉了她眸中自己一直解釋不出的「東西”,在這霎時,腦中一閃而過,這般的清明,終於,他知道那是什麼——一股靈魂下深藏的悲意。 「我不害怕、不害怕的。”她搖著頭,依然是笑,蒼白中仍是驚人的嫵媚。「你送我的三弦琴教姆媽丟了,我心好痛……我雖然保不住琴,但一定保得住你。” 容燦拚命地想說話、想控制舌頭、想驅使四肢,目中盡是急切,就是該死的動彈不得。 「還記得上回在這竹閣,你也是中了毒,我特意來為你解毒的,你好凶,故意說些惹人生氣的話,偷偷告訴你……其實那時我真是氣惱極了,你掌心只需割下一刀,我偏多劃了兩刀,呵呵呵……”她甜蜜地回憶,「來,我瞧瞧傷還在不在。”攤平他的大掌,她指尖在錯綜複雜的掌紋上遊移,輕易地找到那三條痕跡。「這三條刀口真好,往後你瞧著它們,就會想起我了。” 接著,她由靴中抽出短匕,眸中有淚,溫柔笑著,「燦郎,這三刀,我現在還給你,咱倆以後都別再鬥氣了,可好?” 「沐……你……”他很努力、很努力,幾已用盡氣力,細汗佈滿整片額際,他臉瞪著她,好似這般能阻止得了她。「你、不要……” 沒有要與不要,因一切都來不及了。 她心一橫,右手持著利刃深深劃開左手掌心,迅速握緊,丟開匕首,她微微扶著他的頸項,讓他的下顎抬高,口自然地張開。 左手在他張開的嘴上放鬆掌心,血不住地流、不住地流,流入容燦的嘴,點點滴滴滾入他的腹中。 「燦郎,你的血是我的解藥,我的血亦能救你,我保得住你……一定可以……” 他被動、無能為力地任人擺佈,溫熱的液體流入喉間,他嗅到濃稠而腥甜的血味,心無比的痛,魂幾要碎裂,他盯住她,用淩厲的目光來表達滿心的怒濤。 她夠狠了,用這樣的方式來折磨他,要他一生椎心泣血。 她,夠狠的了。 那眸光充滿了關切、眷戀、難舍與痛苦,讓他在冰天雪地和烈焰地獄中來回煎熬,他不原諒她,此生此世,絕不原諒她! 「燦郎……”她虛弱得快要睜不開眼,卻不願他的容顏消失不見,勉強撐持,唇上是一朵無意識的笑花。「燦郎……你姓什麼、叫什麼名字……你、你從來都不說……” 眼前一黑,她終於倒在他身上,左手無力地蓋住他的唇,那血依首流著,依舊滾進他的咽喉,他腹中熱如火燒,心卻凍結成寒霜,怕是永遠、永遠也融化不開,而今而後,何所適從。 她伏在他胸上喘氣,記得自己還沒回答他的問題。她要告訴他、告訴他—— 「燦郎,謝謝你給了我一個夢……沐灩生是真心喜愛你,請你……記在心底……” 她微笑合眼,再無言語。 §第十章 名花雖豔不輕紅 春走了,依舊再來;花謝了,仍然會開。 五年光陰,不長不短。對容燦而言,時間的流逝並無意義。 只除了那一片的楓林湖畔。他會意識到秋的來臨,因火紅的葉如情、如血、如一名姑娘嫣然似醉的笑。 這世間,再無一朵如她一般的笑靨。 大船行過那裡的流域,他總是要上那片湖,有時會記得回去與弟兄會合,有時就這麼坐在湖畔,沉默地坐著。天將沉,他會瞧見滿天的霞彩,憶起她舞動兩隻紅袖、笑得燦爛撫媚的模樣;待夜色降臨,湖面上淡籠著神秘的煙霧,他時常幻覺她從湖中走來,懷抱三弦琴,用那柔柔軟軟的語調唱著:我迷了又醒了,醒了又迷了,迷了醒,醒了迷了難分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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