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雷恩娜 > 為君沉吟 | 上頁 下頁 |
三十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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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靜了片刻,滌心悶悶地道:「本來很清楚,現在不知道。」 「唉,那就想法子找回那個『本來』囉,總勝過把自個兒關在房中,一無所獲要來得好吧?」 滌心怔怔然,好似努力思索著什麼。 賀蘭不再多問,將菜布上桌面,拿起碗筷塞進兀自發愣的人的手中。 「慢慢吃,吃飽了就想通了。」 晨霧清冷,縹縹緲緲籠罩著一片天地,置身其中,彷佛掉入迷境,踩踏皆是雲彩,腳步不知不覺間變得輕盈,這亦是閻王寨上的另一風貌。 露水沾濕滌心的發梢裙擺,拉緊披風,她手挽著小竹籃,裡頭的三色糕點是今晨天未亮,她借用了寨中廚房親自做的。 早起的人不少,沿途走來,幾戶人家敞著大門,開始一日的忙碌。 靠著三、四位大嬸、嬤嬤指路,滌心才知渡芸的住處,原來是在前往周隨茶園的碧湖畔。 早晨的碧湖淡籠輕煙,美得如同詩畫。滌心靜靜駐足,覺得空氣涼透心底,半晌,她記起此趟前來的目的,一旋身,那名女子教晨霧籠罩著,身形不實不虛,恍若剪影,亦靜靜地凝視住她。 「碧湖的這個時候最是美麗。」那剪影說話了,唇邊是靜謐謐的弧度。 「的確很美。」滌心誠然贊同。 頓了頓,她朝渡芸走去,將手中小竹籃些微揚高,「我帶了幾碟糕點,剛做好的,鬆軟恰合入口,可以佐茶細品。」 滌心愈走愈近,那剪影愈來愈明,一種模糊又熟悉的聲音細細響動,方寸掠過奇異情緒。然後,薄霧阻不了視線了,她瞧見渡芸,還有在她手中因風轉動的紮花風車,九朵車花輕盈飛轉,那沙沙的音調化成千支針,刺透了四肢百骸。 小籃子握不了,隨著滌心垂下的手摔在地面,裡頭精緻的點心四散滾落。 渡芸輕呼一聲,上回是滌心幫她撿茶葉,這次角色調換,她趕忙蹲下去搶救,可惜糕點髒的髒、碎的碎,沒一個再能入口。「唉,可惜……」她輕歎,抬頭對住滌心,疑惑瞧著她瞬間慘白的臉龐。 用盡氣力,滌心終於找到聲音,竟艱澀得難以言明。 「這個……這紮花風車……它……」 「你怎麼了?」渡芸站起身,眼眸坦然。 滌心不敢再問也無勇氣再問,突覺身子這麼冷,碧湖上所有的寒霧全吹進她的心田了,雙臂環住自己,她緩緩在石上坐下,毫不在意草地的露珠沾濕衫裙。 「我知道你所為何事,來了這趟,絕非為了送那幾碟糕品。」渡芸由她身邊慢慢踱開,面對著一池碧湖,背對滌心又道:「我也知道四爺和你……你們兩個為了我鬧得不愉快,我更知道四爺心中只有一人,自始至終就這麼一個姑娘……那便是你了,滌心姑娘。」 若早半刻,滌心聽取此話,心中定要歡喜,但事實擺在眼前,那是她送給他的定情之物,意義自然不同,他怎能轉送其它女子?! 渡芸不知她心思轉折,蹲下身,小手撩撥一池寒水,她臉龐閃過毅然與堅決,語字輕緩,「我喜歡四爺,自我第一眼瞧見他時就不能自拔了,可他心中始終有別人。我不是故意讓你們為我鬥氣,我真的不是安心的……」要如何才可掙脫枷鎖?不單為情,還有那教人戰慄的過去。 滌心被她的話吸引,側目瞧著渡芸面向湖面的背影,沉默地等待著。 渡芸繼而又道:「四爺因何帶渡芸回寨,你多少已有聽聞。風家鎮的惡霸害死了我爹、逼死我娘親,沒一個能替渡芸出頭,全是四爺……我與他毫不相識,皆因路見不平的俠義情懷,他孤身夜闖殺了那惡人,我爹娘大仇才得以報償。」身形如此憐弱,她沉浸在思緒中,忽地心一橫,「我、我配不上四爺的……我不配的,我……那一夜,四爺不僅殺了惡人,還救走被擄多日的我……當時我的手腳分開被綁在床角四頭,嘴中塞布、衣不蔽體,那惡徒加在我身上的恥辱……我沒有知覺,什麼都沒法想,只希望快快死去,我不要受那樣的淩辱,我……早是殘花敗柳,這一身的不潔怎敢再妄想些什麼?」 滌心小臉跟著刷白,方寸如受重捶,不禁立起身,自言自語喃著:「這便是大郎哥與你之間的秘密……」珠淚滾下雙腮,無啜泣聲,一對眼眸清明如水,憐憫與自責的情緒團團捆緊了她。 「我試圖尋死,拖著一副肮髒軀體,日日夜夜糾纏在夢中的惡鬼……我受不了。好幾回在鬼門關兜轉,我進不去,又是四爺將我拉回人間。你懂了嗎?別再為難四爺了,他指天立誓對那晚所見絕不洩漏半句,要我好好活下,不准再有輕生念頭……滌心姑娘,別要難為他了,四爺如此重義守信,我知道他寧可讓你誤解,也不願失信於渡芸的。」 自責慢慢擴大,滌心體認著一份強烈的內疚,懊惱與失意接續湧入心頭。此刻的滌心,便在這自責、內疚、懊惱和失意中沉浮。 她不該疑慮,卻教懷疑的種子在心田發芽;不該追究,卻執意而為,傷害了渡芸也侮辱大郎哥一片心意。這便是自己所求的嗎?何時,她亦陷入可憐的嫉妒當中,如此看待自己與大郎哥的情意,她不是知他、解他嗎?果真這般,怎會不信任他,讓兩人走到這等田地? 渾沌的恐懼愈來愈清晰,經歷一番,她有何顏面見他?是她背棄相知相許的諾言,她對武塵所做的傷害,已輕蔑一個男子的人格。 想起首次因渡芸而起的爭執,他犀利的話猶在耳邊。 你若執意而為,那諾言便是盡負神明,果真這般,我已無話可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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