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雷恩那 > 梟之魂 | 上頁 下頁
十二


  牆上橫豎交錯留下好幾道鞭痕,那裂紋似緩緩龜裂中,遲早要毀掉整面牆,就連避在角落的臉盆架也跟著遭殃,木盆子破了,水泄滿地,沖帶起地上的殷紅血灘。

  白霜月瞅著那灘血,怵目驚心,女子離去前的咳笑彈撥她的心緒,盤踞疑惑的眉心微蹙,不禁低幽問:「她受傷了……你打傷她?”

  「嗯。”傅長霄冷淡坦承,見她狀況已然穩定,便撤下雙掌。

  「為什麼?”她側眸瞧他,幽幽又問:「你不是同她百般要好?不是總處處讓著她?不是——”陡地咬住話語。這是做什麼?她心好亂,無數的疑問橫在彼此之間,不曉得究竟該從何問起,又該追問些什麼?

  異輝爍耀的深瞳定定鎖住她,傅長霄峻頰微捺,狀若沉吟,道:「她不該帶走你。”

  他斟酌再三,給的卻是這樣一句?!

  沒有反駁,亦無多餘解釋。

  好。很好。

  一顆心又似被巨掌抓得繃痛難當,白霜月氣息虛灼,忍著疼低語:「她不該的,是打壞了你的安排。帶走我,『白家寨』倘若亂了,怕西塞高原也要跟著亂嗎?所以,儘管『百般要好』是事實,『處處相讓』亦是事實,可當真違背了『天梟大爺』的意思,下手也不留情面了。”

  這其中有諸多疑點,許多事不若表面瞧起來的那般,她心裡也知,亦曉得當時她被劫持時,他對那女子所說的話不一定全然是真,但那些話自他冷冷薄唇中流傾出來後,便一直、一直盤結在她方寸間,惹得她不住往裡頭鑽牛角尖,愈鑽愈深,再難淡然。

  「你真這麼想?”傅長霄雙目微眯,袖中握緊的手指節圓突,額際隱有青筋。

  「我——”就是這麼想!無奈,後頭的話都奔至嗓眼兒了,在他炯峻的注視下卻偏偏吐不出來。

  她的心到底是偏依他的,只是還惱著、抑鬱著、不願解開,眸底在不自覺間浮染苦怨。

  他沒逼她回答,抿著唇,任由視線流轉在她裸裡的肌膚上——

  那件薄被掩至她胸脯,她忘了抓緊,被子欲掉不掉的,露出大片肌膚,而她光裸的左臂上正暗紅一圈,是幾日前那女子與他相爭時,在她臂上所留下的鞭痕。

  他氣息略灼,目光掃過她胸前賁起的美好弧線上烙著的幾枚紅印,牙關不自禁咬緊,緊得下顎生疼。兩道隱晦的視線持續搜尋,隨即被那刻意留在溫潤肩上的一小圈咬痕扯住心神。

  該死,袖底的指握得格格作響。他彷佛再次嘗到牙關滲出的血。

  白霜月見他神情古怪,眉宇間盡是鬱色,心不由得震了震。

  循著他深淵般的瞳所專注的方向,她垂下頸,眸光緩緩瞧向自己,瞥見了胸前點點吻痕,亦瞄到肩頭那圈牙印。

  這是解開周身的封穴、調氣運行,將神智拉扯回來這副軀體後,她首次正視自個兒的身軀。

  淡淡地垂頸一瞥,那女子伏在她身上做過的事驀地奔湧出來,有些記得很清楚,那感受清晰無比;有些則模模糊糊,只覺憤惱且羞辱。

  更教她感到不堪的是,她這傲然無端的性子以往面對他惡意的對待,尚能硬著骨氣撐持著,如今虛軟地躺在那女子身下,無計可施、無法可使,她最後能做的音是棄守自個兒的驕傲,脆弱地允許神魂墜離。

  眼眶泛溫,她咬牙把熱意逼回,忙抓高薄被掩住裸身,仍垂首不敢看他。

  「我、我……你你……”頭昏耳熱,此刻的她拙於言語,一想到他趕到時,定是撞見那女子壓在她身上恣意妄為,便越想越難堪,哪裡還說得出話?

  傅長霄將她脆弱與羞憤的神態收入眼底。

  她縮在被子裡,唇咬得幾要出血,而他是當真咬出血來了,再次嘗到自個兒的血味。

  暗暗把唇齒間的腥甜咽進喉中,他下顎繃得死緊,忍住強擁她入懷的衝動,他怕此時難以控制自身的力勁,會不小心傷著她。

  清清喉頭,他嗓音仍低啞得可以。「我去燒水,讓你……好好淨身。”

  離開滿目瘡痍的廂房,傅長霄把浴桶搬進同院落裡、另一間較小的房中。

  宅中無奴僕,凡事得親自動手,他動作倒也順暢俐落,到後院井邊打水,然後起灶生火,往浴桶裡分別注入冷熱水,調到最適宜的水溫後,便去把兀自蜷縮在紅榻上的白霜月橫抱過來,放她坐在桶邊的矮凳上。

  他動手要扯去她蔽體的薄被,她不依,長髮圈圍的臉容顯得好小,儘管斂眉垂首,緊抿的唇瓣仍流露出一貫的執拗,揉在矛盾的脆弱裡。

  「讓我幫你。”浴桶中飄出白茫茫的水氣,他單膝跪在她面前,伸手欲勾起她的下巴,卻被她扭頭避開。

  他肚腹像狠狠挨了一記重拳,瞳底異輝暗顫。

  「你出去……”白霜月氣息略紊,嗓音淡得失溫,卻透著不容輕慢的堅持。

  他密密搜索她每個呼息間細緻的表情變化,無語地望住她好半晌,兩人之間彷佛又退回相互敵視的那個時候,他以蠻霸的姿態欺淩她,她則是反抗到底、傲骨難折。只不過——彷佛也僅是彷佛罷了,情動以後,又有誰能退回到從前,一顆心片意不沾、寸情不留?

  「我就在屏風外,有事喊我一聲。”他竟是退讓了,使不出強迫手段。起身幫她再添些熱水,探手試過水溫,這才留她獨處。

  他並未走遠,就在臨窗邊的椅上落坐,專汪聽著屏風另一側的動靜。

  聽見她終於起身踏進浴桶中,他忽地吐出一大口氣,才知心一直高懸著。胸中的室悶陡泄,繃極之感猛然鬆散,胸臆間竟虛空得感到痛楚。

  窗外天色已深,他燃起小廳和內房共三盞油燈,把屋內照得昏昏黃黃。

  水聲斷斷續續從屏風所圈圍的角落裡傳出,直至全然靜下,再無聲息。

  他等待著,眉峰微攏,深邃的目光像要將那扇屏風瞪出兩個窟窿。

  怎沒了聲音?該不會睡著了?

  又或者……暈厥過去?!

  心下大驚,他起身疾步沖將過去,想也未想,振臂便揮開那扇礙事的玩意兒。

  屏風倒地震出巨響,他飛促的腳步霍然頓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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