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雷恩那 > 梟之魂 | 上頁 下頁


  白霜月潔顎微揚,瞅著橫抱她踏進月形門、慢騰騰走在回廊上的女子。光是這小小動作,便教她頸部肌肉一陣酸軟,待啟唇出聲,又是一陣折騰。

  「……這是傅家……傅家的地方……你怎會……」呼息不順,她眉心淡蹙。

  「我怎會知道,還挾你來此?」女子笑笑地替她問完。

  「嗯……」眼睫虛弱地眨了眨。

  此處是「滄海傅家」位在中原某處小城的隱密宅第,離湘陰大城不遠。

  去年秋,她曾被傅長霄擄劫至此,強逼著成親,當時傅長霄亦是橫抱她走過宅中好長的回廊,廊上的佈置便如今日——綿延無盡的喜緞,數不清的大紅燈籠高高掛著。

  原先安置在這兒的傅家眾人,自兩人成親後,便陸續返回西塞再過去的滄海之地,如今這兒已無人煙。

  傅長霄老早便命人在滄海之地重建當年毀于祝融的「傅家堡」,按時候算來,「傅家堡」的重建也差不多該完成了。她原是同他說好的,待「半年一巡」的工作了結,她要隨他回滄海之地一趟——探望許久未見的婆婆。

  想起刻劃在心版上的那張男性峻顏、那雙獨一無二的深瞳,白霜月的胸口靜靜又掀起波瀾。

  她不太確定那算不算疼痛,滋味卻是酸苦且窒悶的,像極被挾走的這五日,女子重新封住她幾處要穴,她雖能挪動、言語,丹田卻凝聚不住半分內力,稍一提氣,周身便漫開說不出的酸軟,胸臆悶息般。

  你捨得殺我嗎?這麼多年,你總是讓著我,我很承這個情啊!

  女子如是說。

  原來,這世間除她白霜月外,尚有別的女子是他欲殺不能殺的。當初他狠不下心擰斷她脖頸,狂亂的眼神竄騰兩把烈火,她在那生死刹那動了心,從此便牢記著他神魂劇顫的模樣。

  她以為只有自個兒有這等本事,教他捨不得、狠不起,教他懂得牽掛、曉得什麼是兩情廝愛……莫不是她太看重自己了?

  這是私人恩怨,與你無干……

  與她無干?與她無干?到得如今,他的事還能與她毫無相干嗎?

  留下她自然有好處,比殺了她更好……

  我留她、娶她為妻,因她大有用途……

  這樣的姑娘……俯拾皆是……

  她倦極地閉上雙眼,墨睫不太溫馴地顫動,鼻息微灼,那模樣不像要合眼休息,卻似內心正暗自壓抑著什麼。

  一會兒過去,她被抱進當時傅長霄強逼她換上嫁衣的那處院落,院落裡的裝飾與上一回相同,除掛著喜緞和紅燈籠外,門窗紙上還貼著漂亮的「喜喜」字,也貼著好些張昭顯喜氣的剪紙圖。

  女子將她放倒在紅榻上。

  「你心裡莫訝異,我與霄百般要好,自然知道這處所在。至於為何把你藏在這兒……」和緩的語氣略頓,見白霜月鳳目輕掀,眸底執拗,女子嘴角含笑道:「越危險的地方就越是安全啊!這話你定是聽過。」

  「你究竟……想、想幹什麼……」咽喉處的肌理僵得難以蠕動,白霜月勉強擠出聲音,目光直勾勾地瞪著坐在榻邊、正俯首瞧她的女子。

  那夜,女子負著她往斷壁底下躍落,其實在半空已身作斜飛,把她藏在岩壁上一個天然的小凹洞裡。

  當時周遭昏茫一片,凹洞裡更是伸手不見五指,如此隱密之處若非事先仔細察看過地形,又哪能得知?

  她不記得何時睡去的,即便睡了,夢境也一個接連一個,擾得她沒片刻安穩,直在凹洞中待到稀光漸染,女子才挾她出洞,一路往中原而來。

  她亦是到第二日天明時分,才瞧見對方的廬山真面目。

  那是張十分「幽靜」的臉龐。

  女子的五官好生斯文,鵝蛋臉上,兩道淡眉微微斜飛,細長的丹鳳眼,秀挺的鼻樑,雙唇薄而有型,有女兒家的秀氣,更有少年郎的俊態。她身形高出一般姑娘家約莫半個頭,肩線略寬,四肢瞧起來頗為修長,穿著打扮與傅長霄無異,年歲有些兒不好界定,約在二十四、五左右。

  只不過她似乎挺愛笑的,唇山明顯的嘴總習慣往上揚,她笑著,那雙丹鳳眼深幽幽的,像兩口見不著底的古井。

  「我想做的事可多了,不過你用不著憂心,我不會取你性命。」修長勻稱的指撫上白霜月略涼的蜜頰,輕移著、緩揉著,如在鑒定一塊上等的羊脂玉,整得白霜月背脊顫冷,直想打哆嗦。

  這五日以來,白霜月見過太多回這樣的眼神,專注得教她心驚,因為,那實在……不該是女子瞧著女子時該有的神態。

  「……你、你要折磨我,我也不怕……要施展迷魂大法,我……我寧可死,也不教你得逞……我不怕你……」

  女子嘴角淡勾,兩指輕掐她的下顎,把那張溫潤臉容微微板高。

  「真要迷走你的魂,你又能奈我何?但,那就不太好玩啦……白大姑娘,你的眼當真好看,我可愛極你這雙眼了,裡頭的光彩驕傲得教人多想好好摧殘,你自個兒可知曉?若把你迷了,這眼只會癡戀地瞧著我,馴服過程樂趣大減,就非我所愛了。」

  嘎?!「你、你你……」多似曾相識的說法啊!

  全身酸軟無力的可憐人兒自是驚得說不出話,瞠眸張唇的,詭異的氛圍團團包圍過來,頭皮開始用力發麻中。

  你有一雙好驕傲的眼睛……

  那男人也曾同她說過。

  腦海裡剛浮現那熟悉的冷峻面容——她心又是一擰,渾渾沌沌的,也不知自個兒該飄往何方。這自憐的心緒向來教她所唾棄,沒料及現下也陷在當中,教自己嘲弄起自己了。

  「你心裡想著霄了。」俊氣橫生的鵝蛋臉俯低幾寸,吐氣如蘭,執意要望進那雙好驕傲的眼底。

  白霜月抿唇不語,心提至嗓眼兒,欲躲開她湊近頸肩和耳畔的嗅聞,酸軟之感驀又浸進肌理筋骨中,避得她好生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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