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雷恩那 > 梟之魂 | 上頁 下頁


  與他相遇相識、進而結為夫妻,白霜月不敢止目定自個兒對他的脾性全然掌握,但也知面對敵手時,依他的冷厲作風,定是選擇快刀斬亂麻、先下手為強,從未像現下這般,守多於攻,儘管胸中怒海波濤,卻未狂放傾泄。

  事情越趨詭譎,她不明白……不明白……她……啊啊——

  由不得她好不容易終才穩住的心思多想,左臂猛地一陣狂疼,那女子的長鞭指東打西,巧妙避過傅長霄揚去的鞭梢,改而纏捆了她的臂膀。

  電光石火間,她不及抵拒,捆住她手臂的力量已迅雷不及掩耳地把她扯將過去!

  傅長霄懷中驀然一空,心下大駭,回勾的鞭長直撲尚未落地的纖細身影,及時環住她的腰,倒扯。

  腰上緊縛的長鞭雖未打疼她,但左臂那一記來勢洶洶、勁道十足,那女子決意要搶她到手,一條軟鞭硬扯成直線,偏偏傅長霄不允。

  兩股勁力搶成一團的結果,是白霜月足不沾塵被橫吊起來,她儘管咬牙隱忍,緊抿的唇瓣仍不由自主地逸出痛苦呻吟,連自個兒的銀劍也疼得握不牢。

  那女子笑笑道:「我出十分力,你自然也得使出同等的氣力,不然留不下她的。可咱倆再這麼使勁兒,我扯你拖,怕是要把她給活生生撕裂了呀!這主意也還可以,我得不到的,你也不該拿。”

  女子話音方落,餘韻尚殘留在風中,傅長霄鞭上的勁力已陡然撤下。

  他撤,她扯,白霜月僅覺腰間一弛,手臂便被拖將過去,疾速撞進一片泛寒的胸懷裡。

  「你——”連瞧清對頭的機會都沒有,那人手起手落,連連點擊,迅捷無比地封住她周身大穴,教她動不得也說不得。

  「你果然捨不得她。”女子語氣一貫地笑著,將得手的姑娘扛在肩頭。

  沉下呼息,傅長霄原就剛峻的輪廓此時已冷到極處。

  他額角劇烈突跳,扣住長鞭的五指指節,節節突出泛白,琉璃眼在夜中爍光,專注鎖定,靜且威迫地往前踏去幾步。

  「別再過來,還是乖乖留在原地吧。”女子的溫言如若歎息,他進逼,她往後移走,慢條斯理地拉開距離。「我也該走了。”

  「把她留下。”

  白霜月此刻披頭散髮掛在敵人肩上,一顆心幾要跳出喉頭。她瞧不見男人的表情——只覺他語調既冷且淡,難以聽出底蘊。

  「把她留下。”傅長霄再次命令,腳步在瞥見對方三指成爪按在白霜月小腿肚上、作勢要施力折磨時,終於停頓下來。

  女子道:「她是你的弱點,這樣不好,我帶她走,算幫你一個大忙。”

  周遭忽而靜謐下來,野原的風莫名收斂了,白霜月充血發脹的腦子、發熱的雙耳,鑽入他冷深的聲音——

  「她不是我的弱點。但你帶走她,確實會造成我的困擾,而非幫我大忙。”

  女子後移的步伐略頓。

  「她不是嗎?我瞧你可緊張了,你若不喜愛這位白大姑娘,怎會與她拜堂成親?她白家與你『滄海傅家』結的梁子不小啊,你不取她性命,當真釋懷、沒往心裡頭去了?”

  「留下她自然有好處,比殺了她更好。”他語氣徐緩,不帶絲毫感情,彷佛被迫無奈才懶懶出聲一般,僅單純闡述道:「傅家在西塞高原上的八處礦區長久籠罩在『白家寨』的勢力底下,寨中多年來訓練出無數好手,用盡各種手段籠絡各高地部族的民心,連南北兩麓幾個少數部族也能集結過來。倘若要回復『滄海傅家』的舊貌,絕無法一蹴即成,『白家寨』大姑娘的存在成為必要條件,我留她、娶她為妻,因她大有用途,你帶走她,我自然困擾。即便要除掉她,也得等到西塞高原的一切勢力皆為我所用,屆時再下手也還不遲。”

  「你當真不喜愛她?”

  「我喜愛她帶來的好處。”

  女人笑了聲。「我瞧她面容姣好、身形窈窕,這樣的姑娘你不愛?”

  「這樣的姑娘俯拾皆是,但若要集結西塞高原上的勢力,非打她『白家寨』下手不可。”

  白霜月耳中的嗡嗚聲一陣強過一陣。

  她聽到他說話,雖艱辛,卻也勉強捉住他每個音浪,但……不懂啊!她不是很懂,他究竟在說什麼……她怎地不懂了……

  女子沉默片刻,像暗暗觀察著,只笑問:「那怎麼辦?你把底子大剌剌地掀開,教這姑娘全聽了去,不殺她不行嘍?”

  「我可以在她身上施迷魂術,命她忘掉今夜之事。”

  「嗯……”她狀若沉吟,忽又笑開。「好,我幫你迷了她!”

  女子剛道完話,負著白霜月的身影眨眼間便消失在幽夜裡。

  對方消失得那般俐落,好似教黑夜的顏色大筆一抹,在瞬間抹去整個兒景象。

  事發於肘腋之間,傅長霄先是一愣,身體反應已較思緒快上數倍,雙腿大適,猛地直奔上去。

  「喝!”腳下竟是一空!

  他驚怒交集,沖得太快,以至於沒留意到,那約莫三丈外的地方,竟是草海野原的邊陲地帶,往下便是陡直斷壁。

  那女子悄不作聲地退到邊緣處,幽暗模糊了天地景物、隱藏了遠近之距,她丟出話轉移他的注意力後,趁勢挾住白霜月躍下斷壁,驀然間失去對方蹤跡,驚得傅長霄根本無暇多想,提氣便追。

  他足下空虛,身軀疾墜,動作全憑本能反應,手中長鞭已奮力一揮,鞭梢以剛猛十足的勁道紮入壁岩內,穩住他下墜之勢。

  背脊貼住岩壁半吊著,赤裸的上身留下幾道擦傷,他渾沒在意,胸骨被劇烈的心跳震得作痛,幾欲噴火的銀藍眼四下搜尋,但底處深不可見,周圍幽茫難辨,哪裡還見女子身影?

  該死!

  該死、該死、該死——

  胸腋間堵著一股火燙至極的悶氣,他張唇欲喊,喉中卻倒灌一口腥甜,這才知咬牙切齒,也能咬出滿口鮮血。

  紅緞如血,一掛接連一掛蔓延而去,回廊彎彎繞繞,那燦豔的紅緞亦彎彎又繞繞,其中尚點綴著無數的大紅燈籠,燈籠上字字雙喜,綴在底端的金黃流蘇隨風輕飄。

  熟悉的所在,似曾相識的佈置,白霜月自被打橫抱進這處隱在巷底的宅院後,輕染倦色的臉容陡凜,困頓的雙眸亦不禁睜圓。

  「唉,咱們快馬加鞭連趕五日,終是找到好地方了。唉唉唉,又非頭一回拜訪,你眼珠子有必要瞠得這麼大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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