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學達書庫 > 雷恩那 > 喜上眉梢 | 上頁 下頁 |
| 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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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世俗人眼中,身為藺家年輕主母的她生是藺家人、死是藺家鬼,死都死透,大斂小斂全齊,超渡經文都不知誦過多少個七七四十九遍,只差沒釘釘子封棺,屍身竟遭他一個外姓男蠻橫扣住,還強行驗屍,藺家若把此事告到皇帝面前,聯合禦史台的言官們大鬧一場,即便年輕帝王對他一向青眼有加,怕也得遭罰。 此際,外邊連誦經都停下,靈堂內外氣氛沉凝,那過分沉重的寂靜令所有人的呼吸吐納顯得格外粗嗄。 傅松凜收回目光,退至一旁負手而立,神情一直是淡漠沉靜的。 約莫兩刻鐘後,兩名女仵作互望一眼,彼此心中有底,齊齊來報—— 「稟王爺,這位娘子確實是難產血崩而亡。」 「小娘子並無中毒或其他外傷,從肚皮上的妊娠紋路可瞧出,胎相原本是好的,卻不知因何變故忽成橫向,加上宮房中羊水大泄,便更難及時將孩子推正,才導致眼下的一屍兩命。」 兩名對婦科頗有專精的女仵作又仔細稟報一番,她們嗓聲壓得又輕又低,緩緩說著,也只有傅松凜才能聽清楚,當然,幽魂也聽得一清二楚。 霍婉清感覺自己的嘴角正輕揚,她在笑。 不是無奈或自嘲的苦笑,是有些心酸還透著暖的意緒。 她的爺能為她來這麼一趟,把事鬧大了也要弄明白她的死因,於她而言真就足夠了,不需要他再為她多做什麼。 就這樣吧。 這是她的結局。她沒有怨誰。 於是棺蓋重新落下,她看著爺撩開白幔踏出,不由自主也飄隨過去。 靈堂上形成對峙局面,藺家男丁和家僕護著老太爺藺純年與一干毅王府的侍衛大眼瞪小眼。 傅松凜一走出來,後面跟著兩位女仵作,藺純年見狀正欲大聲質問,要他給個交代,豈料傅松凜腳步停也未停,直接一腳跨出大廳門坎,穿過前院,大步從容地朝藺府大門走去。 他一走,隨他闖進門的侍衛們也嘩啦啦撤得幹淨利落。 幽魂自然也隨他而動,下意識追隨。 她聽到身後藺家人的質問和叫駡,但她家的爺充耳不聞、置之度外,她便也不停歇,一直追著他去,一時間所有心思都專注在那道偉岸背影上,不想他走遠,不要他消失不見,她是追了好一會兒才驚覺—— 一抹幽魂,竟能隨他踏出順泰館藺家的大門! 這一次沒有無形的軟牆將她拘住,靈體沒有遭彈力彈回,努力追隨他的同時,她在不知不覺間順利跨出藺府前門那一道紅漆高檻。 連親弟弟霍沛堂得知她的死訊趕來,那一日她想隨阿弟走,亦是無法踏出藺府大門半步。 沒想到換成爺來「開路」,她真就擺脫禁錮,暢行無阻! 原以為一行人快馬加鞭會直接趕回帝京,結果並非如她所想,繁縣縣城西郊十裡的一處莊子成了他們今晚落腳之地。 霍婉清迅速理了理腦中所記,過往代替爺與王府管事們對賬時,繁縣西郊這兒確實有一處毅王府的田莊產業,她生前對過田莊送來的賬冊,應該就是此處。 入夜,月上中天,雪花仍輕悠悠蕩著。 主子爺簡單用過晚膳後就佇足在廊下,那姿態像在賞月觀雪,但霍婉清知道他不是,爺是遇上難解的事,腦袋瓜裡正轉著,試圖厘清思緒。 是朝堂上的事吧? 她家的爺文韜武略這般聰明,能令他如入定般定在原地陷進長考,可見真的是大事。 只是爺身邊怎不帶上小廝或丫鬟近身伺候? 這麼冷的寒夜,冷到像能把人凍破皮,竟沒人替他備上裘衣或毛氅,她離開毅王府的這三年,他到底怎麼過日子?又有誰盯著他吃喝? 晚膳時候見他吃沒幾箸菜就命人撤席,酒倒是一口氣喝了大半壺,當年太后與小皇帝爭權,他曾遭太后一黨派出的暗衛所刺殺,從此留下病灶,到得她出嫁後,他為北疆戰事重披戰袍,她不得不如是猜測,如若當時他不是舊疾纏身,應不會輕易在戰場上又受重傷。 在北疆戰場上負傷,他可說是傷上加傷,而到得如今,身子骨是否調養過來了? 像要回復她內心所想似的,負手佇足在廊下的傅松凜驀地低聲咳起。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一開始像還能隱忍,但忍到後來憋不住,他只得虛握拳頭抵著嘴劇烈咳嗽,這一咳咳得像要把心肝脾肺都咳出來似,在他握起的拳頭上還隱隱瞧見血絲。 霍婉清覺得自個兒的心肝脾肺都要被剜出,明明身死了,卻渾身疼得不行。 「爺這是……這是要讓我心疼死嗎?」感覺斷氣前的劇痛又來了一遍。 說出話,再不可能得到響應,她很氣,又急又氣又是心疼,可偏偏除了旁觀,什麼事都幹不了,什麼忙都幫不上。 他聽不到她,看不見她,她的心緒起伏、喜怒哀樂皆撼動不了他絲毫半點。 然,就在他好不容易止下劇咳,從懷中取出巾子拭掉手上混著血絲的唾沫,她以為他終於曉得要回到溫暖的屋房裡去,他卻揚聲一喚—— 「宋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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