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雷恩那 > 許卿長安 | 上頁 下頁
四十


  昨晚她想著整座小宅就自己一人,關好大門與後門便也足夠,至於正院小廳的兩扇門扉便由著敞開,此際清光大剌剌灑落而進,小廳內儘管擺設樸素卻也明亮堂皇。

  然後她在一片晨光燦亮中留意到一事,位在小廳另一頭的那間上房,房門正虛掩著,微微地開出一道隙縫兒,像是有誰進到裡邊隨手一關,卻沒能嚴嚴實實把門關好。

  謝馥宇當下一個激靈,沒能多想便推門而入,結果才踏進就定在原地。

  床楊那邊,兩側適合夏季使用的紗質床帷整齊束起,榻上躺著一人。

  她用不著走近去看都能瞧出是誰。

  仰頭長歎,當真一口氣越歎越長,最後仍敵不過內心的渴望,還是一步步悄悄挪近了,直到榻邊。

  男人顯然陷在熟睡狀態中,昨夜對著她緊繃的眉目此時舒朗開闊,眉峰淡淡,鼻翼隨著每一次的呼吸吐納輕輕顫動,而唇瓣是開啟的,細細一靈小縫兒,吐出的氣息微帶濁音,好似打著呼嚕鼾聲。

  要拿他如何是好?

  她並未喚醒他,悄悄進來又悄悄退出,心想昨夜她明明關門上問,傅靖戰莫非把門給撬了?還是翻牆跳進來?

  邊想著,走過中庭院子,她快步繞過一道影壁來到大門前,那道門問完好無缺仍卡在原來位置,她下意識抿唇一笑,想著堂堂安王世子爺半夜跑來翻小老百姓家的圍牆,若是被人逮了個現行,那該有多模。

  她卸下門問打開門,未料門一開,一名婦人帶著一雙兒女就候在門口。

  那婦人年約三十五、六,身形頗健壯,五官明朗,卻有點女生男相之感,一雙兒女修倒挺秀氣,瓜子臉與婦人略方的臉型甚是不同。

  謝馥宇微訝地眨眨眼,見到她陡地開門現身,婦人表情明顯有些倉皇,下一刻連忙拉著孩子朝她鞠躬行禮。

  謝馥宇驀地反應過來,溫聲道:「是金玉滿堂樓的明老闆讓你們過來的吧?沒想到來這麼早,讓你們久候了。”

  婦人聽著趕忙搖頭並揮動雙手,一旁身為姊姊的小姑娘忙脆聲解釋。「小姐,我娘的喉舌曾受過傷,沒法兒說話,望您見諒。”

  謝馥宇點頭表示明白,直接招呼他們進宅院。

  她昨日在明錦玉那兒已聽過婦人與孩子們的事,說是家裡男人好賭成性,欠了賭坊一屁股債,最後把剛滿十五歲的閨女兒都拿去抵債,是婦人抓著菜刀以一敵十,硬把閨女兒從賭坊那群壯漢打手的手中搶回來。

  經此一事,婦人終是對丈夫死了心,遂帶著兩孩子離家。

  明錦玉之所以肯出手相幫,恰是婦人沖去賭坊搶閨女的那一日,賭坊門口上演令武行,明老闆全程目睹了護崽的婦人是如何剽悍且不懼死。

  讓人進來後,謝馥宇撓撓臉原還苦惱著該安排些什麼活兒,沒想到人家小姑娘可淸楚得很,一一對她上報——

  「小姐,這座石橋巷宅院這三個多月來都是娘帶著珠兒和弟弟在打掃,明老闆說咱們,家三口可以住在後院的僕役房,但須得等到小姐您回來了,咱們才能挪進來住。

  「小姐,我娘會管著灶房裡的活兒,劈柴生火、燒水煮飯等等,都難不倒我娘,珠兒也有幾把力氣,每日一早追著送水車買水、挑水都不成問題,我弟弟也很有用的,弟弟雖然才十歲,做事卻特別勤快,小姐有什麼跑腿的事都能吩咐他去。

  「然後小姐……小姐只需算我娘一個人的工資即可,珠兒和弟弟只要能跟娘住在一塊兒,一天能吃上兩頓飯就可以的。”

  珠兒說起話來條理清晰,也許不知眸底正帶著乞求之色,弟弟個兒小小,聽到姊姊提到自個兒,還刻意挺起沒幾兩肉的小。

  窮人家的孩子早當家,謝馥宇望著替啞巴娘親發言的小姑娘,內心不禁感慨。她忽地咧嘴一笑,俊俏笑容登時迷暈這一家三口。

  「既然都想好了,那就這麼辦。”略頓,拍拍肚腹。「咱肚子餓啦,你們肯定也沒吃早飯吧?走,一塊兒生火作飯去!”

  昨兒個進灶房燒水準備浴洗,在等水燒熱之際,謝馥宇已把大小儲藏櫃翻了一遍,當真柴米油鹽醬醋茶全備妥,青菜蘿蔔和各種乾貨都不缺,連臘肉臘腸和魚幹都吊著好幾條,外加一籃子雞蛋,如此想整出一桌豐盛早飯應該不難……當然她只曉得吃不會作飯,頂多幫忙打下手。

  然,經過一刻鐘後,她自己摸摸鼻子乖乖離開灶房。

  畢竟在婦人和兩孩子眼中她可是主子,有什麼活兒一家三口全搶去做,為了讓大夥兒自在些,她就不杵在灶房裡添亂了。

  好歹這座小宅院添了點兒人間煙火味,從珠兒口中問出,他們姓李,婦人的母家則姓俞,所以她便稱呼婦人一聲俞大姊,弟弟名叫李大樹,不過謝馥宇單方面決定要喚阿弟小樹兒,因為在她眼中看來,男孩兒真的僅是一棵瘦瘦弱弱的小樹。

  「嗯嗯,等你一直長大一直長大,長得又高又壯,可以讓你娘和姊姊依靠了,道那時候你就是李大樹沒錯啊!”她兩手授腰,頂天立地般站在一臉懵懵懂懂的男孩面前,以主子下命令的口吻道:「所以哥哥我……呃,所以叔叔我……呃,不對,所以本小姐要小樹兒你吃啥你就得吃啥,一天得至少三頓飽飯加午後點心,半夜本小姐若肚餓了你還得陪著一塊兒吃夜宵,懂嗎?”

  小樹兒眨巴著大眼睛,不是很懂,但因為很想人家喊他「大樹”,於是最後屈服在主人家小姐的「淫威”之下,乖乖點頭。

  既然灶房裡沒她謝馥宇什麼事,她在灶房的後頭小院自行盥洗過後,隨手提著-桶乾淨清水走回正屋。

  她不是回到昨晚睡下的那間上房,而是將一桶清水提進傅靖戰睡覺的那間房裡。

  外頭天已大亮,鳥鳴啾啾,日光一縷縷穿透窗紙,把房中每一件擺設都鑲上澗潤的光……多好的晨間時分,有人打算要睡到日上三竿嗎?

  謝馥宇把水桶往地上一放,撩起雙袖大步走到床榻邊,抓起擱在內榻的一隻胖枕,不由分說就往男人的頭上、身上一頓亂砸。

  「還裝睡?傅長安你裝什麼裝啊?以為小爺我看不出你已醒來了嗎?”

  适才一腳踏進正屋小廳,她便聽到房中傳出動靜,但一進他這房裡,卻見他面朝著內榻動也不動,該有的呼嚕打鼾聲全都不見,靜得也太過可疑。

  「你醒不醒?醒不醒?醒不醒?”連著三下「枕頭錘”,就不信他還能接著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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