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雷恩那 > 許卿長安 | 上頁 下頁


  「長安……”無須看清,雙目也看不清,他直接靠向對方。「小爺我……不太舒服……”

  「哇啊!謝馥宇你生病還上場?你這是不要命——”趙團英的大嘴巴立時被傅書欽一掌搗得緊緊,十幾張年輕表情一下子從欣喜興奮變成擔憂。

  傅書欽低聲道:「別出亂子!勿忘咱們還在場邊上,還受著眾人注目,香香既然領著大夥兒贏下這場賽事,咱們國子監諸生在自個兒的地盤上就得風光到底。”

  傅靖戰道:「一會兒還得回場上向師長、觀賽眾人以及環秀書院的選手們致意,託付給各位了,我帶香香先行離開。”

  於是在整個蹴鞠隊的掩護下,傅靖戰順利地將人送進自家大馬車內,並把謝家小爺今日的坐騎一併牽走。

  「送我回鎮國公府,喝藥……奶娘會給我煎藥的,南宮御醫開的藥,喝了就能退燒……”謝馥宇並未昏厥,他知曉自己身在何處,知道自己被扶著躺平,身下是上備蘭草軟墊,散出的清香氣味似能讓他熱燙的氣息降溫幾分。

  他的腰帶被解開,衣襟大敞開來,有人不知從哪裡變出一條絞過冷水的棉布替他擦拭胸膛,瞬間的清涼令他不禁呻吟,本能掀開長睫——

  「長安……”稍能定睛去看,映入眼底的是傅靖戰五官緊繃的神態,似作怒似擔憂,向來漂亮的唇形抿成一直線。

  傅靖戰沒理會他的輕喚,雙手兀自忙碌著,重新絞濕巾子擦淨他的臉和頸項,跟著還托高他的腦袋清理後背上的汗漬,盡可能將他弄得清爽些。

  「你自個兒渾身還都臭汗淋漓,光忙著小爺我做什麼?”謝馥宇最受不住眼前這人擺冷臉給他看,下意識欲逗他說話。

  見傅靖戰目光橫掃過來,冷冰冰的眼神害他心頭打了個哆嗦……明明發著高熱還會冷到陡顫,謝馥宇暗暗苦笑。

  「唔,是我錯了,長安即便滿身大汗,那……那聞起來也是香的,比金玉滿堂樓的錦玉姑娘還香……”怎麼又遭一記冷眼?

  欸,當真怎麼說怎麼錯,饒了他吧,他正在不舒服,他好可憐的。

  可謝馥宇一閉嘴,連雙目亦合起,只顧著微蹙眉峰細細喘息,那虛弱模樣又讓接連賞他眼刀的傅靖戰胸中泛疼。

  他輕拍了拍那冒虛紅的臉,這會兒終於肯開口理人,他徐聲問道:「國公爺既然請來南宮博這位大國手診過,那定然有結論,所以你到底怎麼了?是不是已病了好些日?”一頓,「那一日在邀月湖畔踢完球,你狀況有些古怪,莫非那時已然發病?”

  謝馥宇燒得昏昏沉沉,嘴角卻愉悅翹起,甚是欣慰般胡亂呢喃,「傅長安,你果然是小爺真金不換的好兄弟,我這樣百般隱忍又深藏不顯的都給你瞧出來,不枉我這般疼你……款款,小爺這二十來天每晚都得爬起來喝藥,可苦死我啦……”眼睛沒張,倒是怕苦般咧嘴又吐舌頭,一臉悲慘。

  二十來天?每晚喝藥?

  傅靖戰聽著臉色微變,拍拍他的頰面又問:「究竟生了什麼病?病因為何?如何才能對症下藥?香香,說清楚。”

  「不知道啊……”謝馥宇勉強扭頭加揮手,欲把頰面上那只擾人的手揮掉,邊不耐煩地低嚷,「入夜就發燒,喝了湯藥就會好轉,今兒個……白日突然發作,還是頭一遭,我也不知道怎地回事……傅長安你別問,也、也別再打小爺的臉……你不能因為我只疼你一個,就這樣蹬鼻子上臉兒的,過分了呀……好累,好想睡會兒……”

  傅靖戰當真都不知該拿眼前這個躺得四仰八叉的人怎麼辦才好!

  想再朝那蒼白浮虛紅的頰面多攝幾下,讓對方醒著再多透露些病情,一時間卻下不了手了。他咬牙暗吐一口氣,原本用來揚臉的大掌改而輕覆在謝小爺燒紅的臉頰上。

  到底是能文又擅武的國子監頭等排名,傅靖戰肯穩下心動起腦筋,那思緒絕對比蜘蛛精織出的千年網路都要緊密且通透——

  關於香香這突發的病,太醫院的大國手御醫已過府診治,御醫也開出有效退燒的方子。

  可都病了這麼多日,卻未傳出鎮國公府替自家嫡長孫相請大國手御醫過府看診的耳語和傳聞……可見鎮國公府謝家對此事有多麼重視,定是前後打點得極為細膩,不容絲毫洩露。

  但,為什麼?

  是他謝馥宇怪病纏身連御醫都診治不了?

  抑或是鎮國公府太重臉面,以武發跡之家不能容忍兒孫體弱?

  撚眉想過又想,鎮國公府此招是想低調行事、隱晦蔽之了。

  即便此時從謝馥宇口中套不出話來,等會兒將人送回鎮國公府,他這位身為「對門鄰居”的安王世子爺還是能大大方方登堂入室的,到時候再找機會問個水落石出。

  所以,稍安勿躁。

  垂目注視著那張半昏半睡的玉顏,傅靖戰低幽歎出一口氣。

  他長指順著那優美輪廓滑動,撫過對方的下巴、頸子,停在那漂亮的鎖骨流連不去……

  猛地意識到自己的行徑,他背脊陡然一凜,被火燙著般迅速撤手。

  ……究竟想做什麼?

  以手扶額,咬咬內唇,對自身已然無言。

  很多時候他真弄不清自個兒的意圖,仿佛清晰又混亂,但,他很明白方才心間那把怒氣除了氣他謝小爺對蹴鞠賽非贏不可的執著,都病成這般仍堅持賽完全場,有一部分的怒氣實則是針對自己。

  他早該留意到香香情況有異,畢竟,他的目光總追隨著他,無法克制,身不由己地一直望著。如同一朵向陽之花,不論是開在錦繡膏粱地抑或是窮鄉僻壤的荒野裡,終究要受天上那一輪日陽吸引,嚮往燦爛。

  謝家小爺謝香香,便是他嚮往的那一抹燦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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