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雷恩那 > 許卿長安 | 上頁 下頁 |
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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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座王府宅第的主母於昨日離世,傅靖戰沒了親娘,他這個在人前總端持有方的小小世子爺再如何老成持重,也是會躲起來掉眼淚。 謝馥宇想著今兒個上門弔唁,安王府從前門到前院,再到前廳正堂和後頭的綺園,入目皆是白幡飄蕩,門邊和廊簷下的彩繡燈籠全換上素白顏色,靈堂上誦經聲不斷,漫進鼻間的焚香和燒金紙的氣味兒仿佛揮之不去…… 他想著傅長安這小子會是怎樣的心情,想對傅長安說些安慰的話,他們可是好兄弟呢,有福同享有難同當,有他一起來分攤傅長安的傷痛,那傅長安也就不會太傷心難過。 「瞧啊,咱倆若要比慘,我定是比你可憐百倍,你一出生有娘疼,被疼愛整整十年,而我卻連娘的面都沒見過。”謝馥宇聳了聳尚顯單薄的雙肩,皺起巧鼻故意扮怪相。「傅長安,小爺我這麼可憐都沒哭,你也莫哭了。” 傅靖戰自是聽聞過鎮國公府的事,知曉眼前這位國公府的嫡孫公子爺甫出生便失怙恃,全賴身為祖父母的國公爺和國公夫人拉拔長大。 可是他謝小爺將自身悲慘的事說出時一臉賴皮樣,傅靖戰一時間都不知該擺出何種面孔對應。 石室中再次陷進沉靜。 謝馥宇低唔一聲,用手背摩挲鼻子,以為安慰之計大失敗,遂垂頭喪氣又搖頭晃腦,一會兒想好了忽又揚眉道:「好吧,既然如此,傅長安,你想哭就哭,別憋著,咱們男子漢大丈夫,痛痛快快哭一場,咱們提得起放得下,你哭,我誰也不告訴,大不了小爺陪你一塊兒哭。” 傅靖戰在溜進這隱蔽的石室時確實想哭,也確實哭過,但忽然來了一個鬧騰的謝小爺,兩人性情根本天差地別,卻自小玩在一塊,如此投契。 被謝馥宇一鬧,他想哭的心情全沒了,至少此際胸中暖暖,嘴角不禁淡揚了揚。「我沒哭,香香。” 謝馥宇,馥漫寰宇,小名兒「香香”,此為祖母國公夫人對嫡長孫的愛寵昵稱,謝小爺本不欲人知,但到底紙包不住火,某天還是被住在對門的安王小世子爺聽了去。 果然此昵稱一出,謝小爺渾身陡顫,表情糾結。 換在平時,謝馥宇早跳起來拳打腳踢拿他過招,今日是見他可憐只得咽下這口氣,但還是得發洩一下不滿。 「『香香』是我家老人喊的,你沒事別亂喊!”驟然一個躍起,謝馥宇半身壓在傅靖戰背上,一臂勒住對方脖頸。 小名太娘氣,就怕一個不小心傳得滿帝京皆知,墜了他謝小爺的威風。 這一邊,傅靖戰並未費勁掙脫,僅以單手架住橫在頸項上的小臂,讓自身得以呼吸吐納,惹惱了謝家小爺,他微斂的雙目似爍光點點。 謝馥宇猶勾勒著他不放,另一手五指成爪試圖撓亂傅靖戰的頭髮,後者眼明手快倏地擋下,一攻一守間將哀傷的心緒暫且淡化。 謝小爺低聲嚷道:「你說你沒哭,那好啊,沒哭最好,男兒漢流血不流淚,你娘親是不在了,可你還有一個未滿周歲的親妹子得照看,往後不管這府裡誰掌中饋,你安王世子爺的身分誰也奪不走,將來承襲爵位走路有風,絕對能成為一棵供親人倚靠的大樹,傅長安,你確實沒什麼好哭。” 安王爺雖稱不上好女色,但除正妃外,府中亦納有兩名側妃以及三位貴妾,正妃所出的子嗣除了嫡長子傅靖戰外,還有一名去年初冬才誕下的女娃兒,兄妹倆差了整整十歲。 也許安王妃正因年近四旬還執意要生下這個女娃,才導致她原就需要長期調養的身子加速虛敗,在大齡之年艱難誕下孩兒後終至香消玉殞。 此刻,聽到謝家小爺提及自家親妹妹,傅靖戰驀地反掌掙開束縛。 他倆一邊是掙得甚巧,另一邊則放得頗快,謝馥宇並未變招再攻,而是老老實實退回原位,肩並肩挨著對方盤腿而坐。 「傅長安啊傅長安,有親妹子可以疼,真香啊是不?”擠眉弄眼的,謝馥宇毫不吝嗇地流露出豔羨表情。 傅靖戰年歲雖小,卻也知鎮國公府的謝小爺鬧的是哪門子譜。 一會兒要他莫哭。 一會兒要他痛痛快快地哭。 一會兒又說他沒什麼好哭。 謝馥宇這是存心鬧上門,要他哭不得、笑不得,要他看明白儘管逝者已矣,生者卻還等著他的照料,要他這個小小的安王世子爺立定心志,昂首大步,勇往前行。 好似再如何艱難的世道,都有容他們一闖再闖的機運。 於是見那人咧嘴笑開,傅靖戰回以誠摯淺笑,神情難掩寂寥卻也淡然頷首,「你說得對,還有妹妹呢。娘親不在了,妹妹還需我照看,她……她連娘親的模樣都記不得,我得幫她記好,往後再慢慢說與她聽。”略頓。「我得好好護著她,護她一輩子。” 「嗯。”謝馥宇小腦袋瓜贊同般一點,拍拍好友肩膀笑道:「你這個當兄長的自當護著妹子一輩子,但女兒家在家靠父母兄弟,出嫁就得從了夫婿,你想護她,就得睜大眼睛幫她選一門好親事是不?” 傅靖戰腦子再好使,小小年歲的男孩一時間對於親妹子的姻緣哪裡想得周全,他驀地怔住,俊秀五官透出幾分無辜。 謝馥宇哈哈大笑,一臂攬上他的肩頭搖了搖。「有什麼好擔心?我這兒現成一個乘龍快婿不是嗎?往後小妹長大了,你就作主把她嫁給我,嫁進我鎮國公府來享福,我讓小妹吃香喝辣天天快活,誰也欺負不了她,我同你一塊兒護著她不就得了?” 傅靖戰氣息明顯一頓,俊目瞬也不瞬直瞅著近在咫尺的那張小臉蛋。 那是一張容貌過分細緻的臉蛋兒,杏眸瓊鼻配上墨眉朱唇,頰面宛若染了紅澤的梅腮,一頭烏亮長髮高高束起,垂蕩而下的是如白瀑下千尺一般的灑然。 「不成……真不成的……”傅靖戰下意識喃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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