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雷恩那 > 相公唬不過 | 上頁 下頁 |
三十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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驀地,他大笑出來,笑音在小小密室裡回旋不已。 他家這枚呆寶實在呆得無人能敵,呆得深得他心,他暗暗得意她逃不出他的掌心,結果逃不出的那個其實是他。 「鄺蓮森,你到底有沒有聽懂我的指示?」突然大笑很恐怖耶! 他止住笑,專注凝視她,瞳底滑動的波光有著許多意緒,憐愛、遲疑難定、認命、淡淡憂懼又似有淡淡歉然……他凝望她好半晌,直到所有意緒皆沉定下來,嘴角微勾,他語氣徐慢且鄭重地開口。 「純君,黑衣勁裝,纏頭蒙面,我是當年帶你去虎穴的人,是和你一起野放虎子的人,是和你約定每年入深山看那頭白毛黑紋虎的人,是你在『風雪齋』小園內、時不時便遇上的人,我就是那個黑衣蒙面客,不是什麼飛燕大俠。」 什麼…… 安純君眸光定定然,偏著頭,她怔望著他。 他說的話好奇怪…… 她明明聽進耳裡,明明是很簡單的幾句,她卻弄不懂。 不懂,怎麼辦?唔……可以問吧? 對!問清楚就好了。 唉,他幹什麼考她?她本就沒多聰明,全靠勤能補拙,為了當上「五梁道」女家主,她許多事都得比別人更花心力去做,不會就學,不懂就問,她向來如此……向來如此……她要問他,為什麼說那些話? 喀! 密室牆門陡然滑開,設在外頭的機括終被發現了。 腦子不能動,身體已作反應,安純君下意識擋在鄺蓮森身前。 接下來發生的事仿佛夢中的夢中的夢,全然脫序,詭異得猶若幻象。 牆面一啟,惡人撲進,以為已成甕中捉鼈之勢,她甚至聽到對方發出的怪笑。 她正要出招以對,前一刻尚半躺在地上、如一株病秧子的男人突然躍起。 他展臂護她,腳步未移,僅以另一臂對敵。 這一下形勢大變,對方全然未料,他攻其不備,手法高絕,才一招便制住敵人手脈,順脈絡而上,再連點對方胸央至丹田間的幾大穴位。 啪啪啪啪——點穴之技利落乾脆,妙絕至巔。 那嘻嘻的怪笑聲驀地被截斷,「咚」一聲倒地不起的人表情十分奇特,嘴仍開心咧著,眼珠子卻驚恐地轉來轉去。 這是怎麼回事? 安純君後腦勺發麻,整個人、所有感官、一切情緒都麻麻冷冷的……究竟怎麼回事?誰好心一點兒,告訴她吧…… 純君……我是黑衣蒙面客…… 我惹你生氣,欺負你,讓你不痛快了,你會不理我嗎? 純君,黑衣勁裝,纏頭蒙面……我就是那個黑衣蒙面客…… 不是什麼飛燕大俠…… 所以,從她十二歲那一年起,他一直騙她。 一直騙、一直騙、一直騙她。 他騙她。唬得她一愣愣的。一直騙她。 騙行既已揭開,索性徹底曝露。 安純君呆望眼前男人,既熟悉又陌生的面龐讓她恍恍然。 他沒打算再隱瞞,不僅如此,他當著她的面剝掉惡人一身「外皮」,郎三變的臉與她當時救男童時所見的那一張又全然不同,她看到明顯的虎爪抓痕,長長地留在郎三變其貌不揚的黝黑面頰上,爪痕倘若再長一點,能將他的眼珠剜出。 所以……除爹娘外,世間最重情義、護她到底、抵死不會騙她的,舍安小虎其誰? 是當年帶你去虎穴的人…… 是和你一起野放虎子的人…… 是和你約定每年入深山看那頭白毛黑紋虎的人…… 是你在「風雪齋」小園內、時不時便遇上的人…… 壞人!壞人!全是壞人! 他和一天到晚頂著別人臉皮在外作惡的郎三變一樣壞! 她舌頭像是僵了,無法說話,怔怔地看他在郎三變身上種毒。 種毒啊……他除懂得種山參外,原來也會種毒…… 他的聲音好聽依舊,低幽幽回蕩,鑽進她耳裡—— 「純君,這是毒茄參加蔓蘿,再加番紅藥的粉末,我以氣逼入,毒自會遊走在他任脈二十四穴,以及督脈的二十八穴。我手法很好,中毒者很難即刻死去,一開始僅是力不從心,跟著任督二脈會疼痛搔癢,一日較一日加劇,那搔痛感聽說比挖心剜骨還痛,如此痛上三個月,痛到他不成人形、痛到沒力氣哭天喊地,你說好不好?」 他表面上說給她聽,其實是說給郎三變聽。 她忘記自己有無答話,事實上,她那一晚是如何走出藏書閣、回到寢房,腦中半點記憶也沒有。待清醒過來時,外頭天已大亮,她人是裹著棉被蜷在榻上的,頰面猶有淚痕,可她不記得自己何時哭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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