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雷恩那 > 相公唬不過 | 上頁 下頁


  瞧啊,小姑娘真急了,鼻翼歙張,朗麗雙眉都揪了,噢,黑溜溜的瞳仁如浸在水裡似的……該不會急得要流淚吧?

  他心中頗樂,惡質地覺得舒坦。

  「鄺蓮森,我幫你端茶去,你喝了茶、潤過喉,我再聽你說,好不好?」

  「你是咱們家的貴客,怎能麻煩你送茶?」他套布襪的大足把擱在躺椅下的一雙鞋勾出來。

  「不麻煩、不麻煩!」

  他薄唇勾了勾。「再有,我該說的都說完了,你還想聽我說什麼?」蠢蛋!不就是個胡亂編造的故事,她也能聽得這般認真。

  「可是明明還沒完呀!紅兒她很可憐,小綠突然不見,她怎麼辦?她啊——鄺蓮森!小心!」頗含哀怨的童稚脆嗓驟然一凜。

  鄺蓮森循著她淩瞪的眸光迅速回頭,一條珊瑚小蛇盤在他剛起身的位置。

  他素袖略震,似要動作,安純君卻在此時伸臂擋在他面前。

  鵝黃色的一隻小袖,袖中的細瘦膀子他略施勁便能折斷,如此脆弱,擋在他前頭幹什麼?

  他不自覺屏住呼息,按捺而下,欲動未動的臂膀震了震。

  安純君以為身後的人在發抖,感覺他全身硬邦邦的,嚇壞似的。別人弱,她就強,鋤強扶弱乃走踏江湖的第一要則,她登時勇氣百倍。

  珊瑚小蛇嘶嘶吐信,她聽到鄺蓮森發出一個奇異的短聲……八成是他的驚呼吧?她來不及多想,因小蛇在那奇異短聲響起後,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朝他們飛竄過來!

  「快走開!」大聲提呼,她抬手疾揮,另一手把身後的人拐開。

  「噢!」小蛇被她揮飛,她食指猛地感到劇痛,心知不好,被咬了。

  她下意識抓住受傷的那一手,定神一瞧,食指第二個指節處留著兩個小孔,滲出的鮮血以極快之速變成殷黑色。

  完了完了,有毒啊!

  爹說過,色澤越豔、越亮、越少見的花草蟲蛇,毒性定也非比尋常,那條小蛇朱紅美麗,全身滑溜溜泛光,被啃了這一小口,她一條小命還保不保得了啊?

  倘若保不了,她……她可真不甘心,他們鄺家的奇譚,她還沒聽完啊……

  頭一暈,她雙腿發軟,有人抱住她。

  安純君呼息頓感沉窒,勉強抬睫,對上青年那雙漂亮的鳳瞳。

  他的眼神古古怪怪的,深究般瞪著她,像有幾分著惱,薄唇繃成一條線。

  她弄不明白他想些什麼,事實上也沒力氣多想了。

  她指節處鑽肉蝕骨般的劇痛開始趨緩,因為蛇毒擴散,她指頭發麻,知覺漸失,腦子也開始發麻,變得混混沌沌的……真、真要命啊……

  「鄺蓮森,那條小紅蛇在哪兒?得……得逮著它,它要跑了……危、危險……」她舌頭也跟著不太靈光。

  他目光終於挪動,瞅向她冒黑血的食指,原就偏白的玉面更罩霜色。

  安純君皺緊眉頭苦笑。「拜託幫個忙,快找我爹來……他、他能幫我……鄺蓮森,我才流一點點血而已……你臉白到透明,跟冰塊似的,你、你別給我『血暈』啊,你要真暈了,我……我可真死定了……」

  不成……她撐不住了……

  翹睫一合,泛紫氣的小臉無力地歪進青年懷裡,意識昏滅前,她還嚅著雙唇,心心念念低喃——

  「……那個紅兒……和小綠……你、你得給紅兒一個交代啊……」

  蠢!

  鄺蓮森心中怒駡。

  有個感覺模模糊糊堵在胸間,一時難以厘清。

  他俊臉微偏,兩指扳正她的臉細細打量,從沒一刻看得如此仔細,像是此時才識得她,初次會面,得好好看清她的長相。

  該說他外表皮相生得太斯文單薄,抑或是他演得太好、裝得太像?她當真把他歸在「老弱婦孺」那一區,一遇危險,身為強者的人就得相助弱者,而自詡「強者」的她連半點遲疑也沒有,二話不說,擋在他面前逞英雄。

  蠢斃了!

  在那千鈞一刻間,她明明來得及閃避,只要撒手不理他,她要躲開蛇吻並不難,耍蠻勇,講江湖道義,平白挨這一咬,值嗎?

  這直性子的莽撞姑娘,便是他將來要娶進門的傻媳婦兒?

  他一瞬也不瞬地瞪著她,蹙眉,細眯雙眼,內心那股對於「指腹為婚」而生的煩躁感被某些東西取代,他這個未過門的蠢蠢小娘子頭一次讓他費了些心神去留意。活生生的一個人,活生生的一個好玩意兒落在他手中,她這蠢到家的直傻性情,夠他玩上好些年吧……

  拇指指甲抵著自個兒食指,他運勁於無形,在指上劃開一道平整血縫。

  鮮血隨即滲出,他扶著她後頸,將血喂進她微啟的唇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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