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雷恩娜 > 已覺春心動 | 上頁 下頁 |
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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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移舟泊煙渚,日暮客愁新,野曠天低樹,江清月近人。 碧三娘一直記得他的話,那個男子承諾的奇異賭約。 起初,她並未放在心上——那只是隨口一句玩笑話罷了,他僅是過客,如風中柳絮、水面浮萍,因緣邂逅,明日便各自天涯。 她依舊鑽研醫理,依舊成日埋首藥堆,依舊「病魔纏身”,依舊……反正,該依舊的事仍依舊地走著,而這忽忽四個寒暑,偶爾地撚眉思量,那句賭言竟深刻又值得玩味。 此刻,又至黃昏時分,梢公搖著櫓,送走了最後一位病人,碧煙渚的醫堂才得以清閒。 離岸邊緣,或遠或近有不少洲渚,渚上人家有自用的小舟,用來和岸上做為聯繫,而碧煙渚算是眾洲渚中面積較大的,每每黃昏,水流之勢和餘夕之輝相生應下,水面會浮升縹緲的煙翠,將洲渚籠在碧色的煙霧中,碧煙渚因此命名。而巧妙的是,渚上僅有一戶碧姓人家,在小小洲地上占「渚”為王。 當然,碧煙渚的奇妙景致堪稱一絕,但這卻不是它遠近馳名的最大原因。 在這兒,最有保障的職業,要說是江上搖櫓的梢公了。天剛破曉,岸頭已有人群等待,搶搭早班的舟船前往碧煙渚求診。 男女老少都知道,渚上的碧姓人家醫術是賽華佗、賽扁鵲,老神醫金盆洗手不醫病,醫堂還有一位女神醫打理著。老神醫脾氣古怪得緊,以往是登渚求之不可得,現在女神醫卻將醫堂開放,應用所長,真正的懸壺濟世起來,更因之贏得了一個美號,「玉面華佗”。 江中,一葉孤舟,無人掌舵撐櫓,隨著風勢水流漂泊。三娘不太優雅地伸展四肢,嘴邊跟著逸出一聲歎息,接著,她藕臂交疊枕在頭顱下,仰臥在小小的木舟子裡。一日之中,唯有此刻可盡意鬆懈,全然屬於自己。 這般無目的的漂蕩,感覺真好。 醫堂丟給僕役們打掃收拾,她偷偷解開小舟,一聲不響地溜了出來。難得她單獨一人,因為麝香丫鬟讓阿爹喚了去,正幫他老人家滾著石碾磨子碾藥,實驗新藥方,沒時間來黏著她。 小舟在江中緩緩打轉,繞了個半圈,又繼續胡亂漂蕩。 三娘仰望天上的雲朵褪去純白顏色染上淡淡嫣紅,彩霞滿天,襯著歸鳥群群。她瞧了一會兒,忽覺身下枕著某件東西,隨手取出,是自己前日遺留在舟裡的醫書。 她正納悶怎麼會不見,原來被自己遺棄在這兒了。她搖搖頭笑了笑。 指尖翻開藍色本子,書皮題著「金匱要略”四字。這是先人醫學心血的記載,八歲時她已能一字不漏地背誦,十歲始知其義、病理相通。但翻開裡頭,書內密密麻麻地寫滿了注解,全是她應用學習得來的心得。而疊在《金匱要略》下頭的棗紅書皮,則是《傷寒論》。 近日,在病患身上發現奇特的病症,花費了一天一夜才擬出醫治之法。乍見開出的藥方和診療方式,似過於猛烈躁進,實則不然,她是再三思索才大瞻決定的。而其中的因由,可從《金匱要略》裡的「溫病學”和《傷寒論》中的「雜病學”推敲出來。這兩部醫書她熟得幾要爛透了,若不是想仔細比較,她才懶得由閣樓中的書箱翻出來重讀呢! 唉,風可不可以別這般溫柔,拂得她眼皮好沉啊!才細看了七、八頁,字就不安分地舞動起來,好想……睡…… 書頁仍翻開著,當面罩了下來蓋住臉蛋,小舟如同緩手推動的搖籃,江面無浪,只有水波拍擊小舟發出的輕微聲響,偶爾,幾聲鳥鳴掠過耳際。 天時、地利、人和,好個入眠時機。三娘真夢周公去也。 「小姐!小姐!” 聲聲叫喚由遠而近,書頁下的臉苦惱地皺了皺眉。唉!可憐她的清靜好夢只有夭折的份了。 「小姐!小姐!”麝香丫頭稚嫩的嗓音扯尖地喊著。 「麝香別急嘛!三娘又不是三歲孩童,不會丟的啦!倒是你整日巴著她,不覺得累嗎?趁著夕陽餘暉,難得咱們能同遊黃昏碧煙之中,應該好好體驗一番才是啊!”那男音舒朗清脆,盡是討好。 「不行不行!少爺,咱們再往前劃去,麝香要找小姐啦!” 唉,不只是她的貼身小丫鬟,還有她那面如冠玉、舌粲蓮花,僅長她一刻鐘的雙生兄長碧靈樞。 四周的碧煙漫得同小舟一般兒高了,平躺在裡頭便不易被發覺。三娘哀歎了一聲,終究是撐起身子,懶懶的、沒好氣地出聲,「你們讓我清靜清靜行不行?” 「小姐!”麝香驚喜地喊著,就見翠煙裡,一艘舟兒劃了過來。她瞧見三娘,又急急嚷著,「好小姐,你讓麝香找得好苦呀。” 沒看過哪一家的主子是自個兒撐杆搖櫓,讓丫鬟在一旁納涼的,偏偏碧家二少爺淨幹這種事,正所謂「有事,少爺服其勞;有酒肆,丫鬟喂。”而眼前,碧靈樞立於舟尾,舟裡載了麝香和自己的近身丫鬟茴香,他輕鬆地搖著櫓,細緻的薄唇習慣地輕揚著,一臉陶醉。 他們靠了過來,兩隻舟輕輕撞在一起,麝香迫不及待地撩著裙,打算拋棄少爺投入小姐的懷抱,卻被三娘阻住。 「麝香聽不聽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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