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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四


  下一瞬便見老人糾起兩道白眉,五官擰得跟包子皺褶有得拚,非常之糾結。朱潤月忍不住又笑,蹲圓的身子笑得略前俯後仰。

  突然,很殺風景的,一道男嗓在小山洞外淡然響起——

  「曾祖爺爺好福氣啊,又是糖又是山楂片和梅餅子,所謂見者有分,您……”

  「沒分沒分,你沒見著,沒你的分兒!”老人驚嚷。

  「哇啊!”朱潤月訝呼了聲,因老人家手腳迅捷得驚人,收走她手裡的油紙包,把山楂片和梅餅子全搶了,就這樣抱著一小堆「贓物”彎身跑走,從山洞的另一邊出口溜掉。

  整個過程,朱潤月雙眸眨都不及眨,而當苗淬元聽到她輕呼,略彎身探進小山洞時,僅來得及瞄到太老太爺溜走的背影,以及她呆若木雞的模樣。

  「哼!”苗大爺不痛快了。「給別人的就是紅糖熬制的老薑糖和酸酸甜甜的山楂片、梅餅子,給我吃的就是苦斷腸子的老參糖……小月兒,你心偏得厲害了。”

  朱潤月回過神,臉紅心熱的,也不駁他的話,快手快腳地收拾小醫箱。

  嗅?等等——他的臉……

  她倏又抬頭。

  小山洞裡略陰暗,但仍可看出他臉上青青紫紫,嘴角還腫著呢!

  「你、你怎麼會……苗淬元!”苗大爺直起腰板,調頭就走,有意無意要釣著她似,而她也只能乖乖上鈎,抱著醫箱趕緊鑽出小山洞追上。

  他走得很快,步伐又大,且專挑曲徑小道走。

  果然是他大爺的地盤,知道如何抄近路,過人工湖畔的回廊再鑽過水榭小園,展開在前的已是他的「鳳翔東院”。

  她跟進東院的前廳,一腳跨過門檻甫要喚住他,卻被此刻坐在廳裡的人驚住。「盧大哥……”

  是盧成芳沒錯,但那張臉……竟也青青紫紫,除嘴角紅腫,眼角亦腫得厲害,乍看較苗大爺嚴重許多。

  「你們……這是怎麼了?”朱潤月隱約猜出,卻不敢置信。

  她走向盧成芳,憂心端詳著,二話不說從醫箱裡取出小刀,再將桌上的燭火點起,刀片過了火後,她俐落地在盧成芳眉尾下端劃開一道小口,立時用淨布輕按,擠出瘀血。

  盧成芳自然知道她的手法,從頭到尾皆微笑相待。

  直到她拿掉吸出瘀血的白布,開始往他傷口上抹藥時,他才徐聲微歎——

  「若你要拿刀抹我脖子,我也就引頸就戮了……月兒,是我對不住你。”

  朱潤月一怔,跟著搖了搖頭。

  她唇瓣略動似要說話,卻遲疑地咬咬唇,隨即朝靜佇在一旁的苗大爺看去。苗淬元能瞧懂她的眼神,是覺事不關他,所以盼他能避開,讓他們倆能單獨說說話。

  怎是不痛快而已?!

  簡直像拿刀直捅他心窩,都快捅成馬蜂窩了!

  但他苗大也是有尊嚴的,尤其在其他男人面前,如何也得撐住臉面。

  他勾唇冷笑,俊龐清峻如覆霜,一甩袖,踅足便踏出前廳。

  就任他們聊個夠!

  見他半句話不說已自行離去,表情儼然如臘月風雪,朱潤月欲喚喚不出,事有輕重緩急,最終只能先理清面前的事,再去管他的事了。

  當她收回眸光時,與盧成芳對上,後者淡淡笑,懸在心上的結似有些得解。

  他歎息道——

  「月兒,倘是你用那樣的眼神瞧我,咱倆也許早就在一塊兒了,不會可有可無又理所當然地這麼拖著我對不住你,白長你幾歲,該要早些洞悉感情的事,若早些看明白,也不會讓你睦蛇這麼些年還有你素姐,也是教我耽誤了青春,月兒,我放不開她的,這輩子已不能無她,對她總是憐惜心疼,她一片癡心待我,我寧負天下人,絕不負她。你要對她有氣,也一併往我身上撒吧,要怎麼對我,我都受著……”

  沒有的……朱潤月想說她沒氣恨誰,亦不覺被負。

  然盧成芳說了那麼多,一次又一次的對不住,她欲安撫,雙唇躊躇囁嚅,卻是問:「盧大哥說,若我用那樣的眼神瞧你,咱倆也許早就定下……『那樣的眼神』……是哪樣的眼神?”

  「在意的、掛心的、喜怒哀樂因他而起的……那樣的眼神,月兒瞧著他時,是那模樣。”

  盧成芳口中的「他”所指何人,雖未道出,可朱潤月心是知道的。

  談了約莫一個時辰,將這半個多月發生的事大致聊過,盧成芳之後隨慶來離開,朱潤月問他去處,才知苗大爺已都安排好,讓他與病過初癒的樓盈素暫時住在城郊外的一座四合院。

  那座院子是苗家眾多養蠶場之一,偏僻清靜,平時又有人照料,能令棄婚兼私奔的一雙男女暫且喘口氣。

  但苗大爺如此費心相助,所為何事?

  踏出前廳,朱潤月一時間有些迷惘。

  也許把盧大哥「暗渡陳倉”地送進來再送出去這事得做得隱密些,因此平時在東院做事的僕婢們全清空了,再加上慶來也不在,她四下環顧,尋不到半個人。

  不是不識得通回自家醫館的路,但走不了。

  此時此刻,不見苗大爺一面,不跟他說說話,她沒辦法走開。只是……他人呢?在書軒?還是寢間?

  「潤月姑娘……”有人從後頭冒出來,輕拍她肩膀。

  她微訝轉頭。「……金老伯?”

  老金咧嘴笑了笑,隨即兩眉擰高,一臉無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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