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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八


  她曾經疑惑,當初抵給他作為賠禮的那對珍珠,他將其中一顆鑲成簪中簪回贈予她,而另一顆他拿去用在何處?

  既然抵出,便是他的東西,她已不好過問,所以疑惑就壓在心底,從未問出。但如今,她得到答案了。

  一對珍珠一併精製成一雙銀簪,女款與男款,她得到細緻精巧的那把,樸拙粗獷的那把一直由他保留,不曾示人。

  只是此時此際,在她婚期既定的時候,他卻將男款珍珠簪相贈。

  他要她拿去給誰?她的那個良人嗎?

  ……如此,亦不負我一樁心頭願。

  「苗淬元!」

  她倏地立起,車轉回身。

  然,太遲啊太遲,身後早都沉寂。

  那男人身影已遁,悄悄然,只余飛柳與櫻瓣隨風……

  ***

  暮春時候。

  苗家「鳳寶莊」一年一度的「試琴大會」在太湖邊上的大片坡地盛大舉行。

  這塊如綠毯鋪就的坡地位在「鳳寶莊」西北方位,離三爺苗沃萌的「鳳鳴北院」最近,周遭是成片的梅林和翠竹,建有一座「九霄環佩閣」,閣內的「藏琴軒」收藏十幾張絕世名琴。

  提到琴,主角自然是號稱「八音之首天下第一」的苗三爺,「試琴大會」吸引各地琴友共襄盛舉,風雅之事做足了,輕易能掩去商人的銅臭味,於是在世人眼裡,就覺苗家「鳳寶莊」不一般了,連帶所出的布料、繡片和飾物,其工藝自然而然高過其他布莊、繡坊。

  堅持年年來個「試琴大會」的並非苗三,而是非常懂得連消帶打、以利逐利的苗家大爺淬元兄。

  反正家裡無奈出了個琴癡三爺,又很無奈地被當朝御賜「八音之首天下第一」

  的封號,無奈歸無奈,能利用的還是得撿來用用,所以苗淬元利用得挺透澈,既得名也得利。

  「試琴大會」一過,花事亦了,太湖這兒已無大事,夏季蟬鳴甫起,苗淬元便展開一場大江南北幾要跑遍的巡視行程。

  驛馬星大動,不僅是「種桑養蠶、取絲制綢」的本業,連苗家設在各處的貨棧、書肆,甚至茶館、琴館和酒樓飯館,身為苗家家主的他一次全走遍,更在京城裡停留大半個月,明面上與在京的大小管事會晤,暗中則是見了苗家埋在朝廷裡的幾位「官樁子」。

  苗大爺離開太湖時,半點消息都沒透給朱潤月,卻是遣人知會朱大夫,請朱大夫每月仍按時候過府替家裡三爺診療。

  朱潤月一直到後來隨阿爹進「鳳寶莊」為苗三爺治寒症時,才得知苗淬元已離家七、八日,且歸期不定。

  說不上是何心情,原是心懷忐忑,不知若再見,是裝作若無其事好呢?抑或當面將迷惑挑明?

  豈料見不著了,歸期遙遙無期,她心裡忽覺有些空。

  還是會記掛他的病,但值得慶倖的是這些年他的狀況漸進轉好,推拿正骨是為保養,而非剛開始的治疾,少了她動手,他亦能安然,只要別再跟自個兒過不去,別莫名其妙又胡亂折騰。

  他身邊有老金和慶來盯著,她之前按四時季節不同為他開的保養藥單,慶來也都收著,所以沒事的,苗大爺少了她,不會有事。

  她並未刻意去打探苗淬元的消息,但朱大夫每月兩回進「鳳寶莊」,她總想跟著,而夏去秋來,她與盧家的婚期將至,苗大爺依然未歸。

  或許就這樣了。

  她從他的地盤出嫁,待再相見,她便已不是朱家姑娘。

  或許,就這樣。

  端坐在閨房裡,她一身燦紅,頭上的鳳冠偏小巧別致,雖不像傳統大鳳冠那樣壓得人腦門生疼、肩頸發酸,可鑲著不少珠翠的小鳳冠仍是沉的。

  今日是「崇華醫館」和「江南藥王」結親的大喜日子,獨生閨女出嫁,廣院的朱家醫館今兒個不看診,上門的全是賀客和前來幫忙的大娘子、小娘子。

  朱潤月昨晚是摟著娘親睡下的,娘兒倆說了許久的話,要不是怕阿娘疲累,當真能說上一整晚。

  今早一醒,娘便忙得足不沾塵,請了「全福人」為她梳頭點妝,大夥兒圍著她說了好多吉祥話,最後上蓋頭,她鳳冠上頂著三尺見方的大紅巾,眼前一片紅。此刻沉靜端坐,等待新郎親迎,她耳邊盡是笑語,但娘親已不在房裡。

  突然間,朱潤月鬧不明白發生何事,手裡滲汗,心狂跳,氣息促急,有股欲嘔的衝動,但並非身子不適,而是……仿佛深埋內心的某個念想正使勁、使勁地掙扎,渴望破繭而出……

  那個想望究竟為何?

  她一時間說不出、道不明,卻很想跟娘親再說說話,很想很想,想對阿娘問出,她當時沒能問出的話。

  大抵也是好的吧,能安心便好。

  大抵還能過上你想要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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