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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在門前整整神色,舉臂欲要叩門,竟已聽到裡邊人道——

  「進來。」

  她氣息陡凜,想著苗大爺該不會一直在盯她吧……若然如此,他這人實也神通廣大,大窗不敞亦能得知她的一舉一動。

  推開門扉踏進,他射入的那根飛箭已從柱上取下,那惡徒濺在窗邊和地上的鮮血也都拭淨,不過那面當作窗紙的絲綢就可惜了,上頭亦有點點血跡,絲綢細緻,血鐵定已滲染進去,怕是不好清除……

  她暗暗又歎,將眸光落在斂眉靜坐的大爺身上。

  「我以為是單純的湖上夜宴,沒想到這艘舫船它……」頓了頓,儘量平聲靜氣。「它身負重責大任。」

  「倘若得知,便不上船?」苗淬元沒看她,大掌輕挲膝頭,似沉吟似按捺。

  朱潤月輕笑一聲。「不管知不知,苗大爺怎麼都會把我弄上船,你的雲錦帶和鈍尾簪損在我手裡,你把我記得牢牢,不會放我走的。」

  俊雅面龐先是一愣,他忽而勾唇,明明笑了,眉峰卻忍痛般蹙了蹙。

  「我苗淬元便是這般錙銖必較的俗人,你明白就好。」

  可能共同歷經了一場湖上亂事,闖過險境,也弄懂對方對她的意圖,朱潤月對這位苗家家主的態度已不再如一開始那樣局促緊繃。

  聽苗淬元如是道,坦率得很,她甚至又想笑,如果不是察覺到他神情透出一絲細微古怪……

  「苗大爺……」她走近,見他膚底竟透虛紅,額上布汗。

  之前他冷著臉質問她時,一度也是滿額細汗。

  那時她問他身上是否帶病,他賞了她一記狠瞪。

  不妙!她略彎身仔細再瞧——

  他、他哪裡是從容淡定?根本瞳心渙散,雙目已失焦!

  「苗淬元!」

  驚喚一聲,她連忙撲去,因坐姿挺秀的他突然像被剪了線的傀儡木偶,沒見他晃半下,一晃就朝前猛栽,非常之乾脆!

  ***

  就像她跌進他懷裡,撞得他必須急退往後卸勁,當她撲去試圖扛住苗大爺時,他的腦袋瓜理所當然地擱在她頸窩處,幾有她兩倍寬的肩膀和修長軀幹整個靠過來,如泰山壓頂,壓得她亦得矮身再矮身,矮到都雙膝跪地了,才勉強撐住。

  「苗淬元你醒醒!你受傷了嗎?傷在何處?你慢些暈啊!」一時間站不起,她使勁扯他背後衣衫。

  耳中鑽進清朗略嚴厲的問聲,苗淬元窒礙沉鬱的胸臆竟有一絲軟意欲開。

  這朱家姑娘的脾性,他似有些摸著邊了,你占著理壓她,她愣頭愣腦不曉得駁,可她要是占住醫家身分對付你,那口氣就強硬得很。

  而且情況愈危急,她手段就愈快愈狠愈鎮定。

  「我沒暈,也……也沒受傷。」

  「那你起身啊!」她打算將他挪到羅漢榻上,但不靠他自己移動實在不成。他身軀發顫,肌理明顯緊繃,很努力想站起……什麼男女授受不親的,朱潤月根本沒法多想,藕臂牢牢環抱他腰際,吃力地幫他撐持。

  「女子行醫諸多不便,朱姑娘倒沒什麼顧忌,陷在男人堆裡亦能談笑風生,見到漢子光著臂膀或上身也無感,處理傷口的手段依然俐落不手軟,當真眼界裡只見傷者,不分男女嗎?你爹娘都沒說過你嗎?」

  朱潤月不懂他突然問這話是何意,卻知今晚她與烏篷船上那群漢子混在一塊兒的場景,應是教他覷見了。

  他一袖橫搭她肩頭,長身傾靠,她正費勁拖動他的步伐,脫口便答——

  「說過啊,怎可能不說?但爹讓我習醫,傳我醫術,全為了我娘。我娘身子骨不好,這些年全賴我爹寶貝照看才將養出一點血色,爹把他懂的全教會我,我也就能幫忙照看著阿娘。」而她能猜出爹的另一層想法,她家阿爹是怕往後他若先一步離世,有她盡得真傳,定能代他好好照顧妻子。

  她深吸口氣專注心神,鼓舞道:「再三步,就快到榻邊了,再三步哇啊啊——」苗大爺雙膝說軟就軟,全身重量壓下,她僅來得及驚呼,下一瞬便天旋地轉一塊兒倒,到底誰壓誰都鬧不清。

  他俊頰貼著她的,臉膚異常冰涼,面上盡是冷汗。

  朱潤月掙扎扭動想看清他,門倏地被拉開,那小廝叫得好響——

  「大爺!你、你這人,還想怎麼害咱們家大爺?!」

  「慶來,閉嘴……」

  「慶來,閉嘴!」

  朱潤月聽到兩人異口同聲,一個是四肢跟她纏作一塊兒的苗大爺,原來他真沒暈,但氣息促且喘,另一個是跟在慶來身後的老金,後者低聲斥喝,把一臉驚惶的小廝狠狠喝住。

  「快來幫忙!」朱潤月緊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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