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雷恩那 > 我的樓臺我的月 | 上頁 下頁


  船隻沒能立時雇上,急得眾人直跳腳,卻聽姑娘揚聲又嚷——

  「胡大叔、胡大叔——”

  在不遠處廊棚底下避雨兼閒聊的搖櫓大叔猛地回頭。

  一見門板上躺了個人,鮮血觸目驚心,用不著多說,胡大叔已三步並兩步躍下自己的木船,協助作坊的人將傷者抬上船。

  小船擠不下多少人,一方面也為了減輕負重好加快速度,朱潤月只讓梁老師傅隨行,便讓胡大叔出發。

  「他的手興許還能救回,快找我爹。”見血勢大止,她面色微緩。

  「當然送你爹那兒,這活啊,估計也只有他能辦!”胡大叔施展了一手,船身立即回正。

  因鬧騰一場,且有人受傷見紅,自然引來河街兩旁不少注視,朱潤月並不在意,僅垂眸想著還需做些什麼……唔,爹說重創外傷首要止血,再者,盡力讓傷者神識保持清明……受傷的小學徒痛到臉色慘白,一雙招子瞠得圓大,很好啊,著實驚嚇到了,但沒打算昏,也算氣魄……反觀她兩袖沾上的片片血紅,等會兒被爹瞧見,她家和氣愛笑的爹八成要昏倒。

  她整整袖口,雙睫忽地一顫——啊!瞧她手裡抓的?!

  「喂,你!穿青衫的公子!”船就要搖離,她突然立起。

  大夥兒循著她的眸光看向某位青衫公子,稍有眼力的已然認出——

  「咦?是『鳳寶莊』的大爺啊!”

  「是啊是啊,是苗家元大,沒錯的。”

  苗淬元英眉微沉,目光甫與她對上,只聽她清亮一句。「接好!”

  一物從她手中當空拋來。

  苗淬元本能展袖,一道袖底風過,五指已接住她拋來之物——是那根被她搶去的鈍尾鎏金翡翠簪。

  「朱姑娘快落坐,得搖快船趕水路了。”

  「胡大叔,有勞您。”

  「瞧咱的!”胡大叔吆喝了聲,櫓板來回扳搖,船身迅速蕩離一大段。

  此時尚能聽到姑娘脆聲清凜道:「嘿,別閉眼!你叫小六是吧?小六,姐姐請你吃參糖,你陪姐姐說說話,咱們聊天,你別睡啊!”

  圍觀的百姓紛紛收回視線,正各自散去,但仍有人直盯著不放,就見船上那姑娘解開腰間的正紅繡花袋,從裡邊掏出圓狀似糖球之物喂進小學徒口中,自個兒也含了一顆。

  她對著小學徒笑,含著糖球的一邊頰面小小鼓起。

  岸上,慶來剛把重新收拾過的紅漆木盒抱了來,手裡還拽著一方藍布。

  「大爺……”雲錦長帶都沒了,抓著藍布不放的少年小廝一臉的欲哭無淚。

  苗淬元直直盯著小船離去。

  春雨不知何時已歇,涼風猶帶濕氣,輕拂年輕家主一身青衫宛若悠閒。

  他狀似淡定,內心其實已怒海翻騰。

  完完全全——就是「啞巴吃黃連”的局。

  有、苦、難、言!

  因為人命關天,所以奪他「鳳寶莊”精心制出的菊海雲錦帶,奪得順手。

  正因人命關天,再搶他為娘親重金打造的翡翠簪,搶得理所當然。

  他還不能說不,畢竟,人命關天。

  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這理他並非不懂,也願意救,但被一個姑娘家如此這般「強取豪奪”,竟連個謝字也沒,能不氣嗎?!

  更何況翡翠簪上已染血,即便還來,如何再當長輩的壽辰禮?!

  他五指緊握鈍尾簪,簪首的團花邊角刺得掌心生疼。

  「慶來,雇船。”

  「嗄?呃……爺,咱們今兒個是策馬進城,兩匹大馬還拴在東大街咱們一號布莊那兒,您說步行去繡樓取物,再到梁老師傅這兒轉轉,便可出城回『鳳寶莊』。這、這要回去,得回頭把馬兒騎走啊……”話音越說越弱,因主子大爺瞳底陰黑卻閃亮,整個戾氣大盛。

  「雇船!我倒要追去看看,那條菊海雲錦帶能被折騰成什麼樣?”

  要他自認倒楣,也得弄明白喂他吃黃連的姑娘究竟是誰!

  ……年歲定然較他小,一副十五、六歲模樣。

  先前在油紙傘遮掩下,雨中身影尚覺婉約,待她堂而皇之來到面前,一時之間卻也無法將她細看。

  在作坊裡的那場意外,只覺她個頭小小,力氣卻大,脆聲高揚能凜人心魂,至於婉約……是他腦袋浸雨,想多了。

  旁的不提,就說她最後穩立在船上,揮臂拋來簪子的那姿態,哪來婉約?哪來?!根本是大開大合、俐落有勁!

  可惡,到底打哪兒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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