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雷恩那 > 我的俊娘子 | 上頁 下頁 |
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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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容華抿唇撇開臉,明擺著無話可說。 幽夜裡,笑音低起,從男人厚實胸膛中鼓動出來,隨夜風拂耳—— 「穆大少,你不能這樣好玩啊,好玩到我都快喜愛上你了,欸……」 霜玉般的俊顏驀地一熱。「游石珍你——」終被惹得動了火氣! 他調過頭張嘴欲罵,但暗巷內,哪裡還見那抹高大迫人的身影! 來無影、去無蹤,武藝高強,兼之沒臉沒皮,遊家珍二確實是個棘手的人物,比起他家那位秀大爺更難對付。 遊家人丁不旺,到年輕這一代也才秀、珍兄弟二人,游氏兄弟感情甚篤,他許久前便耳聞過。 游岩秀是家業接班人,一向坐鎮在江北永寧,之前他穆家廣豐號與「太川行」間你來我往鬥過幾回,多是對方先挑釁,他不得不戰,總的來說,甚少占上風,許是人家兄弟同心、其利斷金,非他穆容華不夠能耐吧…… 稀微得可憐的月光下,影子被拉得斜長,穆容華沉思般望著,忽而靜謐笑了——沒出息!贏不過對方,只曉得替自個兒找個冠冕堂皇的藉口呢! 只不過,將事想明白了,他其實……其實很羡慕。 穆家共有五房,大房年輕一輩的子孫雖僅他一個,其餘四房人丁倒不少,算一算他也有十來個堂兄弟姊妹,然雖為同宗血脈,真要從當中尋一個交心知己,卻不是那麼容易。 人與人之間交往,皆看緣分深淺,就算至親也是一樣。 緣深,自然會走到同一條道上。 如杜麗秋,秋娘,本是永甯最大銷金窟「春花秋月樓」藺嬤嬤底下的教坊娘子之一。廣豐號經營生意,與大小商家往來,少不了進出風月場所,他因緣際會間結識秋娘,真正應了那句——酒逢知己千杯少。 後來秋娘為自個兒贖身,在城南大街賃鋪經營胭脂水粉的生意,這中間他關照不斷,是將她瞧作自己人。 今日她突然遭劫,他才會一得到消息便不管不顧策馬追去。 知己相交,拿命去搏亦該當。 而若緣淺,則即便同宗同脈,情亦難入心。 他老早看懂,原也心如明鏡,沒想今夜被珍二一攪,不該有的情緒朦朧而起。護短。 不問對錯,就只護短。 游石珍認得無比坦然,理直氣壯得教人髮指,明擺著誰都不許動他的人。 能有像珍二這般回護自己人的兄弟,怎不令人羡慕? 頸間仍因方才遭鎖喉而感到刺痛,他舉袖挲了挲,結果腕處亦微疼,頓了一下不禁苦笑,想來又是珍二所害。 這些年跟著幾位護院老師父們習武,以為練得身強體壯、筋健骨實了,未料對手隨意般一抓一扣,自己便被拿得死死,膚上更留瘀痕。 他何曾如此嬌貴? 苦笑複苦笑,他甩下闊袖,忽有一物從袖底暗袋掉落於地。 彎身去拾,握在掌心,是白日時候在大街上、珍二當空擲給他的那條袖帶子。他當時忘了歸還,解下後收在袖底,今夜未料會遇上袖帶主人,還被胡攪蠻纏一番,欸,鬧得他根本忘記要物歸原主。 這個珍二,笑起來狀若無害,狠起來目光能吞人,往後碰上了,需得打起十二萬分精神好好提防。 暗巷的另一端有腳步聲傳來,來人步伐略急,穆容華甫收妥袖帶,一名五官偏剛美的女子已朝他跑近。 「韓姑……」見到女子焦急神情,穆容華朝她安撫般眨眨眼,喚聲親昵。 「怎待得這樣晚?還傻怔怔站在巷子裡?都不知多惹人擔心嗎?」韓姑邊叨念邊將一件男子款式的披風攤開罩在穆容華肩上。 「夜裡進衙門大牢,不讓我跟著,硬留我在馬車裡,那也該讓小廝們跟去啊,有哪家的姑……少爺如你這樣,任何事皆親力親為,不把自身安全當一回事?!那個杜麗秋也真是的,恨上那莽漢,都替她出了氣,這會兒又擔心那莽漢關在牢裡會冷著、餓著,感情這事,實在亂得很,咱們作啥非得蹚這渾水?」 韓姑是穆容華娘親當年的陪嫁丫鬟之一,年過四十仍雲英未嫁,她看著穆大少出生、長大成人、接掌家業,主僕間的情義非一般所能比擬。 「我正念你了,你倒笑得頗樂!」韓姑沒好氣地睨了少主子一眼。 「韓姑,我娶你好不?」 「嗄!」驚得瞠圓雙眸。「胡鬧什麼?作死嗎?!」 穆容華偏頭想了下。「倒非胡鬧……不過是有一點找死沒錯,殷叔現下忙著打理關外貨棧,若他得知姑姑肯下嫁予我,定要衝回永寧揍得我半死不活。」 「這又關殷翼什麼事?」語氣甚硬,臉卻脹紅。 穆容華無辜道:「姑姑的事,自然很關殷叔的事啊。」 「你……都二十三、四歲了,還滿嘴孩子話,沒個正經!快回去,小姐沒等到你,怕又強撐著不肯上榻安睡。」她仍稱穆夫人為「小姐」,這舊稱一直未變,岔開話題後,韓姑拉著人就走。 穆容華輕笑一聲,很乖順地跟上。 月淡風清中,猶然響起韓姑的叨念—— 「欸,想來你都這歲數了,家裡幾房的長輩們全盯著,這男大當婚、女大當嫁的頂子一旦扣上,憑你是一家主事又能如何?撐得住一時、頂不住一世。該怎麼收場,你好歹也想想,倘是真遇了傾心對象,可千萬不能蹉跎啊。」略頓,又歎:「若然顧慮小姐的心病,那、那……」 韓姑的話尾徒留無奈,但穆大少的心裡倒暖了,因為,也是有人護著他的。 人生本多無奈,他早學會珍惜身邊所擁有的,這些很珍貴的人、很珍貴的感情令他覺到,人生選擇走這樣的路,並不是太孤單。 他不曾後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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