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雷恩那 > 我的俊娘子 | 上頁 下頁


  他已經好久、好久,久到都不知有多久的久,沒遭人威脅。

  而這位穆家大少不僅是兄長商場上的宿敵,今兒個還同莽叔對著幹,莽叔雖非他的親叔叔,卻是在他底下作事,與他珍二斬過雞頭、飮過血酒的江湖好友。

  想他游石珍走闖江湖多年,奉行的正是「在家靠兄長,出外靠朋友」的信條,誰敢惹他的親友不痛快,他就賞誰苦頭吃。

  穆大少這會子是把他家內、家外的親友都給得罪,還要脅他哩,欸……欸欸……欸欸欸……怎麼辦才好?

  嘴角發軟,一直想笑,真怕笑開,兩邊嘴角要咧到耳根去。

  這姓穆的,讓人牙癢癢啊牙癢癢,真想抓來整弄個夠!

  大事沒能化小,驚動官府。

  挨了告,扯上官與兵,是麻煩了些。

  但話說回來,拒捕並非難事,逃獄更是小菜一碟,只是某位大叔情路受創、心如槁灰,覺得生既無望,其他的事也就隨便他人動手了。

  是夜,看守森嚴的衙府大牢內,最最裡邊的囚房今兒個有「新人」入住。

  囚房在高處開有一個小窗洞,月輝照進,大束銀光斜打在囚犯身背上。

  囚犯盤腿坐于地,手銬腳繚皆齊全,頭低低,一副命快絕了的模樣。

  暗處,不知哪個角落,男人盤踞許久,今夜的這一口氣實在越歎越長——

  「……你說回永寧請我吃喜酒的,結果新娘子竟得動手劫來,這不打緊,劫人嘛,也不是沒幹過,是說你都搶到手了,別人追來,你抱著女人只管跑不就成了,還賭那個氣幹什麼?」

  「就咽不下那口氣嘛!秋娘她……她不理咱了……」哀痛啊。

  「她真不理你,你就挑別朵花去,就不信無花可攀。」

  「不成的不成的,除了秋娘,咱誰都不愛,我的小心肝、小寶貝兒啊……你走吧,別理我,讓咱慢慢枯死……」

  隱在暗處的男人顫了顫,抖掉滿身雞皮疙瘩,順道抹了把臉。

  前頭忽傳動靜,有誰正與值班守夜的差人說話,沒多久,腳步聲靠近。

  衙役執燭火領路,將夜來的訪客領到最里間的囚室。

  八成暗暗得了不少賞錢,那名衙役笑嘻嘻擺好燭火台,不囉嗦半句,把場子留給訪客便退下了。

  「你、你……是你!姓穆的——」一口氣都快提不上來的羅大莽乍見佇立在牢房外的情敵,瞬間起死回生,勢若瘋虎般撲騰而上。

  他十指快把鐵條掐爛,訾目欲裂。「老子咬死你……咦?咦咦?!」鼻間鑽進一股既熟悉又叫人無比眷戀的食物香氣。

  穆容華將食盒放下,揭開盒蓋,慢條斯理端出幾碟菜。「秋娘托我送來的。」

  羅大莽原本怒至極處,誰料,極處卻無端端開花,開得燦爛奪目,簡直是從無間地獄飛飛飛,飛竄升天了。

  他未及出口的咆哮生生噎在喉頭,雙目死死瞪住幾碟菜,真要瞠裂。

  突然——

  「夜半往大牢裡送吃食,這活兒穆大少沒吩咐底下人辦,竟親自走這麼一趟,真令人動容。」那略啞嗓聲揉進幾分嘲弄。

  穆容華陡抽一口涼氣,背脊一凜。

  他倏地起身,回眸,左右迅速張望,隱在暗處的人終於徐慢走至微光中。

  他再次看到珍二那張笑笑的、意緒深沉的面龐。

  游石珍慢吞吞又道:「然事反必有妖,怎麼說,穆大少此舉都有那麼點黃鼠狼給雞拜年的味兒,沒安什麼好心啊。」

  穆容華當下有股衝動想吹熄一旁燭火。

  萬萬沒料到早有人潛藏於此,他有些駭住,面上表情一時間不好掌控,而所立之地偏偏是最亮的所在,不利於他。

  然真把燭光滅了,恰是「此地無銀三百兩」之舉,明白告訴珍二,他怕他。

  「珍二爺這麼想,怎麼瞧,都有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嫌疑。」回話時,靜沉沉的,仿佛那暗黑角落裡再竄出什麼龐然大物來,他亦作尋常。

  被輕淺回剌一句,游石珍挑起單邊眉,尚未再出招,牢內的羅大莽此時回過神,啪啦厲響,腕間手銬應聲碎裂,他探手搶進一碟又一碟的菜肴,筷子也不用,五指一抓便往口中塞。

  「莽叔,你也等我問個清楚明白嘛!」口氣好無奈。

  「珍爺珍爺,不會的、沒事的唔唔……」嗯嗯嗯。

  「……是秋娘的拿手菜,全部都是,珍珠丸子、青玉鑲肉……唔唔……」用力吞咽,都感動得流淚了。

  「還有紅燒蹄膀、茶油片鵝……全是功夫菜,全是咱愛吃的,秋娘心疼我啊,到底是心疼我的……嗚嗚……就算真要毒死我,咱羅大莽都甘心情願!」

  游石珍十指緊握了握,又想仰天長歎了。

  至於穆容華,今夜親自跑道麼一趟,一是替杜麗秋送食盒,二是欲替自個辯駁,想將誤會跟牢裡的莽漢說開,只是萬萬沒料到會多出一個讓人頭疼的人物……

  珍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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