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雷恩娜 > 柔花與仇郎 | 上頁 下頁 |
二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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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雙小手比他還固執,硬是將酒壺搶下,靜眉毫不退縮地瞪了他一眼,把酒壺往九曲橋下擲落。 丟了一壺還有一壺,他仰首又飲,而那雙小手還是來搶。這會兒靜眉沒搶到,但她也不讓對方稱心如意,用力一揮,酒壺由駱斌手心滑開,「咚”地一聲落水,追隨适才那個去了。 「你——”他似乎被激怒,猛地握住靜眉的手腕。 「這樣牛飲,最傷身子的。” 「你管太多了。” 靜眉一怔,眸光在他陰鬱的五官上穿梭。 「駱斌,你到底怎麼了?”以為自己懂他,結果還是得猜測他變化多端的心思,唉……今晚的他真像個鬧彆扭的孩子。 「不要喊我駱斌,你我是主僕,不是朋友。”他語調很沉,見她微蹙蛾眉,這才意識到自己的力道握痛了她,下一瞬,已很不爭氣地鬆開五指。 哪裡像主僕了?有哪家的僕人敢對主子冷言冷語、動手動腳、讓主子在後頭追得上氣接不了下氣?哼,又說些言不及義的話。 靜眉讓他的冥頑不靈氣得胄痛,自那一年對他下定心意,打小所習得的那些大家閨秀該有的教養已為他破例好多次,對他拋開姑娘家的矜待、藏住羞澀、主動親近,一次又一次的,他還不領情!如今,連個名字也不讓她喚了!?他就這麼恨華家嗎?果真如此,他又為何遲遲不展開報復,還這麼做牛做馬地操勞府裡一切,成了強而有力的後盾? 她該怎麼做?還能怎麼辦?永遠的付出,然後,別去期待回應嗎? 只純粹要彌補華家所欠他的,將這一切視作單純的還債嗎? 永遠、永遠地,別去牽涉到感情嗎?可能嗎?可能嗎? 靜眉,你做不到。 她忽地想起方才在佛堂同娘親說的話,與馬家那男孩共結秦晉之好,娘親罵她傻,說那個孩子也不知身在何方,說不準早已死去,根本不及長大成人,娘親以為她故意說些不相干的事來敷衍自己的婚事,可有誰清楚地心底是如何的認真?藏著怎樣的情意? 駱斌氣息陡地粗重,因為眼前那張微揚的小臉上,緩緩地垂下兩行淚珠,靜靜地,悄悄地,這麼無聲無息。 他瞠目結舌,知道是自己莫名的行為惹她哭泣,不由自主地朝她跨出一步卻又止住,他手臂握得生疼,關節發出「格格”聲響,他想抱住她,想安慰她,想痛揍自己為她出氣。 他怕這個姑娘的淚呵…… 「還不是朋友嗎?”她淚中帶笑,仍勇敢地看著他,歎了一聲。「那……我們從現在起開始做朋友,好不?” 駱斌不發一語,心中已將自己大卸八塊,酒真的醒了,九曲橋上的夜風帶著水氣,讓他的腦子清楚起來,雙目紅絲,鬱鬱地映入梨花帶雨的面容。 沉靜在相視的兩人之間漫轉,月娘春顧,將灑在水面的銀光迤邐到他們身上。 然後,靜眉斂下眼睫,小手在頰上胡亂擦拭,柔聲道:「我很失態……對不起。”她深保吸了口氣,重新抬頭,雙眸晶燦如星。 「喝酒傷身,你晚膳什麼也沒吃,又灌了好多酒,這樣很不好……李媽幫你下了面,我請她多加了一顆鹵蛋,你快去吃,我——”她忽地止住話,覺得自己又犯毛病了。 「對不起……我又一相情願了。”她微微福身,接著瞧也不瞧他一眼,輕撩著裙擺跑下九曲橋,很快地消失在黑暗裡。 而橋上孤獨的男子由那抹窈窕身影消失的方向收回視線,靜寂中,拳頭「砰”地一聲,猛地捶在石造橋欄上,狠狠地罵了一句—— 「該死!” §第六章 冬季走到盡頭。 對華府來說,這個冬,實在沒什麼特別。 唯一值得說起的,就是府裡的大小姐不知怎地,忽然對大總管的稱呼改了口,以往總連名帶姓地喊,現下倒客客氣氣的。 而這位大總管也奇怪極了,人家對他愈是客氣,他臉色愈是難看,弄得府裡的人一頭霧水,猜不出這兩個人是鬧彆扭呢?冷戰呢?還是怎麼著? 反正呀!大小姐和大總管的「私人恩怨”,他們底下的人說歸說、念歸念、傳歸傳,可沒誰敢去詢問。 而後春來了,對華家上上下下而言,是個極度忙碌的季節。 選取棉種、開土種植、採購制染材料,對內增調人手、安排事務,對外與老主顧和新客戶鬥智周旋等等,忙得人不可開交。 唉,春日呵,本來就是個繁忙的時節。 然後,不知不覺地,夏天到了。 今年的夏很不一樣,暗潮洶湧、危機四伏,兼之桃花大開。 第一件大事,是西安城另一大棉商童氏家族與華家鬥上,那童老爺與西北地區一支專搶往來河西走廊商旅的外族人馬勾結,他為他們提供最佳的銷贓管道,而他們則幫他出頭,竊取華家總倉中大批成棉和棉布。 這個局面因一名異族男子的出現完全改觀,他是銀毛虎霍希克,在河西走廊以及綿延千至的高原大漠上,流傳著他的傳奇,這樣的一個人物入了關中,竟對爽朗豪氣的華二姑娘一見鍾情、不能抑制,為奪佳人芳心,與駱斌和展煜合謀,一舉瓦解了童家在關中的勢力,轉危為安。 第二件大事,正是咱們家笑眉兒身邊開了一朵大桃花。夏天還沒結束,她已打包行李,騎著琥珀大馬,跟著銀毛虎霍希克出關遊玩啦!這一去,少說也得好幾個月才會回來,到得那時,不知又是怎樣的光景了。 忽然,夏天就這麼結束,家裡少了愛笑愛鬧的笑眉,真的冷清許多。 靜眉由昏沉的意境中睜開眼,恍恍惚惚地,胸口有些悶熱。 她下了床,無情無緒地推開房門,黃昏餘暉帶著淡淡霞紅灑在身上,小院靜謐謐的,金風柔軟卻是沁涼。 忽地,一聲驚呼打破靜寂,小丫鬟咚咚咚地跑來,邊嚷著:「小姐、小姐,您不能出來的,快回房躺著,外頭起風了,您燒還沒退,吹了風會更嚴重啦!” 「舞兒,我還有好多事沒處理,煜哥這些天忙著重整總倉的貨,和童家這次的衝突,咱們貨量全亂了,若不能如期交貨,會壞了華家信譽的……唉,煜哥根本沒法再分神管棉田和紡織廠的事了,我、我想去看看。”她昏睡了兩日,雙目仍覺酸澀,試著眨掉那抹不適,她對著服侍自己的小丫鬟微笑安撫。 「去哪兒?現在都黃昏了,小姐還要出去?不行不行,一千個不行,一萬個不行,說不行就是不行,不行不行不行啦!舞兒在廚房煎藥呢,小姐不喝藥怎成?哪能現在出去呀?”她扶住靜眉想住房中走,可是病人不合作,急得她直跺腳。 「小姐不要擔心啦,駱總管一大早把府裡的事處理過後,已到棉田和廠子裡去了,那裡的工作他會照看著,不會出問題的啦。方才順子送完晚飯回來,還說瞧見駱總管也卷起了衣袖,幫著染布師傅們趕工,今晚說不定就待在那兒過夜了。小姐,您回床上躺著好不好?舞兒幫您端些吃的,吃完了,咱們再喝藥。” 聞言,靜眉方寸緊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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