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雷恩娜 > 柔花與仇郎 | 上頁 下頁
十四


  “對不起。”駱斌打破沉默。

  聞言,靜眉雙肩微微顫動,仍是無語。

  “我打了水,請小姐梳洗。”如以往,他的聲音清冷平淡。

  靜眉瞥了眼那桶水,終於肯動了,二話不說,她撩水潑在發上,用十指梳著亂髮,沾上染料的發變得黏膩糾結,她心中氣悶,發洩在動作上,好粗魯地扯著自己的發,扯得頭皮發疼,愈疼愈要去扯,平時閨秀的模樣和溫雅的舉止不知藏到哪兒去了。

  毫無預警,駱斌握住她纖細的手腕,不讓她再自虐。

  “做什麼?”肌膚的接觸教她渾身一震,小臉倏地抬起,那對兔兒般澄淨的眼眸蒙上淚霧,是執拗和輕怨。“你、你放開啦!”他這麼捉住她、盯住她,神色陰鬱,到底什麼意思嘛?

  半晌,他道:“小姐哪裡疼了?”

  疼的是心、是感情。她當他是朋友、是親人,到頭來,全是自己一相情願。

  紅暈漸漸染頰,靜眉抿唇搖頭,象徵性掙扎了下,“放開啦!”

  他眉心稍蹙,不動如山。“小姐在哭,不是摔疼了嗎?”

  “我、我我……是梳頭發時扯疼頭皮,眼睛裡自然會閃出淚花,我哪裡在哭?你別胡說!”她微慌,努力眨掉目中迷蒙。

  忽地,一股力量將她上身壓下,輕呼一聲,背者整個靠著大石。

  “駱、駱斌,你你——”

  男性的身軀擋住光線,她瞧不清他的面容,抖著一顆心,怔怔地任他靠近。

  這一刻相當微妙,靜眉自然而然地合起眼眸,某種感情掙脫枷鎖,在心海裡浮蕩,攪皺了一切。

  然而,那無名的感情並未落實。在雙眼輕合之際,駱斌只是單純地撩起她的發,讓沾了汙的髮絲往後披散在石上,一捧捧的清水自靜眉額頂澆淋,然後是冷靜而有力的十指,在那雲發中理出條理。

  “駱斌……你做什麼?”她明知故問,因若不追問,好似……太奇怪。

  “替小姐整理頭髮。”他迅捷地再汲起一桶淨水,重複相同動作,並且攤開她的發,進行較細部的清洗,沾上染料,想完全除淨是需要費些時間的。

  “我不會扯痛你。”末了,他補上一句。

  結果一直到打上第五桶水,駱斌才完成這項工作,一時間,靜眉不急著起身,任長髮成扇狀往後披在石上,陽光暖暖的,她受傷的感情仿佛也跟著回溫了。

  “為什麼說對不起?”突地,她問。

  “什麼?”駱斌雙肩微震,發覺手指還流連在姑娘的黑髮上,觸著、揉著,恍惚地感受一份細緻。慶倖自己處在她後頭,掩蓋了不適當的舉止,他強迫地收回手,臉色變得十分陰沉。

  靜眉又這:“我一開房門,你就說對不起,為什麼?”

  若他知錯,是真心誠意道歉,她決定原掠他,即使惱他在集池旁沒抱住自己,但他都細心而體貼地幫她洗淨長髮了,心中氣悶早消去大半。

  許久,身後沉默。

  靜眉坐起上身側首回望,直勾勾瞅著男子,擺明著非等出答案不可。她常說自己什麼也不會,但纏著人、磨著人的耐性是很可怕的,為著認定的事,可以執著到地老天荒。

  駱斌倏地立起身軀,淡淡回這:“小姐本與胡師傅相談甚歡,我突然出聲介入,才導致小姐跌落染池,道歉是必要的。”

  “那你為什麼……為什麼不抱住我?”她的語氣微揚,白皙臉蛋覆著一層粉紅,仍勇敢地直視著他。“你明明可以抱住人家,手都伸到一半了,卻定住不動,你、你存心見我落水。”

  他怎能告訴她,之所以半途遲滯,是因為腦中陡現一對金童玉女,那兩人神態親近,令他沒來由地抑鬱悵惘。

  “男女授受不親。”抬出最爛又最冠冕堂皇的理由。

  “你——”果真如此,他剛才怎隨隨便便就握住她的手腕,筒直是睜眼瞎話!

  靜眉妙目一瞪,一時間無法回話,他的說詞結實地堵住了她,若反駁便是無視於禮教、是態度輕浮,但是呵,心裡深處,怎麼也不服。

  “我不信你真是為了這個原因,你故意——啊——”她邊道,跟著由大石上立起,心裡激動,沒注意竟絆到了那只木桶,再加地上水痕未幹,兩腳踩不穩,她不禁驚呼,身軀往前栽倒。

  駱斌見勢甚快,搶將上去,大手揮揚——

  這次,靜眉倒是安穩地被他保住了,但他使的手法又教她氣絕,竟像對待孩童似的,單臂提住她的後領,果然不去碰觸她的身子。

  “小姐當心。”他仍一副無所謂的神情。

  “你、你你——”喔——今天是什麼黑煞日,她出的醜還不夠嗎?靜眉沮喪地扭著身軀,伸直腳尖想撐點地面,她的口才真的不壞,音清聲潤,可偏偏對他無奈何。

  “大、大大小姐、駱總管!?”此時,一名十來歲的打雜小廝奔進天井,見到兩人,猛地打住腳步。咦,玩遊戲啊?駱總管幹啥把大小姐提得這麼高,瞧,雙腳都騰空了。

  他還是頭一回見到向來溫雅秀氣的大小姐臉漲得像熟透的西紅柿,還有在空中胡亂揮踢的四肢,那模樣實在是、實在是太滑稽了!

  “小安順,有什麼事嗎?”靜眉力圖鎮定,對住來人扯了一個稍嫌僵硬的笑,想保住一點尊嚴,可惜效果不太好。跟著,她撇過頭瞪住那個男子,想不氣惱也難。“駱斌,放我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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