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雷恩娜 > 狼君 | 上頁 下頁 |
二十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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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界、妖界、神界、鬼界,呵,這麼嚴明的區分,可咱們被夾到中間,偏偏最是可憐,動情可憐,對人動情更加可憐。官人愛上的是一個人類姑娘,紅衣愛上的卻是人類的男子,世間女子多受禮教約束,一生從一而終、請究感情專一,而世間男子卻被賦予三妻四妾的權利,可以見一個愛一個,可以自稱風流而不下流……」她輕輕抿著嘴笑,有種篤定的神態,神秘的、竊喜著。「紅衣不再與其它女子分享一個丈夫,我會帶沈郎走,走得遠遠的,去過我們的生活,如同官人對沈家姑娘所做的。」 對他們而言,屬界恰巧介於中間,最模糊難定的位置,成仙容易,成魔也容易,正與邪的轉換僅僅端視於己心。可惜,偏偏動了情,愛上複雜的人。 「我帶走曉書,她知道我、見過我的真身,會心甘情願隨我而去,至於沈德瑞,他能接受你嗎?」玄三郎語氣持平。 紅衣臉側向水澤,那對鶴鳥不知何時又飛來了,在這初春的庭院中相情相戲。 「總是能讓他隨我而來……」想帶著他修行,得到永恆的生命,然後就能長相廝守,只有她與他兩個…… 「那孩子,你打算如何?」 稍稍一怔,紅衣才明白他說的是誰,只淡淡歎息。「他是我由一戶農家偷偷抱來的,我以為有了孩子,沈郎會加倍愛護我,會為我休離其它女子,唉……他沒有,他縱然喜歡我,也喜歡別的女子……」她眉心輕蹙,纖指挑了挑髮絲,真個風情萬種,「我不喜歡孩子,只想與沈郎單獨兩個,等我帶走沈郎,那孩子仍是沈家小少爺,富貴榮華,不會餓著他的。」 那孩子註定成犧牲品,她無所感覺,在玄三郎的心中亦不起波瀾,是獸性中的自私,為達目的不擇手段,只對自己在乎的事、在乎的人動情。 「曉書表姊,怎麼啦?你怎地突然打住,害人家差些撞上。」 嬌脆的女音陡然響起,亭中的相談自動結束,玄三郎抬眼望來,見石板道上走來三名姑娘,是曉書、香菱,和一張陌生面孔。 見著心上人,玄三郎步出小亭,直直朝曉書而來,站得極近,溫和出聲,「我一早便來尋你,先是到了你住的院落,你不在那裡,心想,你八成去探望你的老奶媽,就轉來這裡了。」他真是用心想的,感應她的所在。 曉書粉臉稍凝,神色不知怎地有些僵硬,她瞄了眼跟隨玄三郎步出小亭的紅衣女子,又瞄了瞄眼前柔聲說話的男子,心頭泛起一股莫名的酸氣,她勉強接捺下來,動了動唇瓣,聲音持平,「潘家表妹來尋我玩兒,她小時候,有段時間也讓奶媽帶著,所以和表妹一同探視奶媽去了。」她不看他了,眼眸原先與他接觸,邊說邊往下移,瞧他的鼻、他的下顎,又移到他的胸口,然後又去瞧著地上。 他發現,她垂在身惻的手再次捏成小拳頭了。 「這一位是……」那陌生面容的姑娘主動問道,話尾一頓,要旁人引見,其實心中早知對方姓名。 曉書內心竟在翻滾,從不知自己心胸如此狹隘,這一瞬間,她浮出一個怪異又自私的念頭,半點也不願他識得其它姑娘…… 适才見他在亭中與那女子有說有笑的神態,她胸口開疼,好似有只無形的手扼住自己的頸子、覆住口鼻,她沒法兒順暢地呼吸,每次起伏都這麼疼痛。 「表姊,他是……」沒人幫忙,她只得指名一個幫自己引見。暗暗埋怨著,這個男子也太不解風情,她好歹也是美人,美人想認識他,是榮幸、是好運,他卻像根木頭似的,兩眼直盯住表姊,也不懂得自我介紹。 「哦……他、他是玄三郎。」曉書被自己的想法嚇征了,迷迷惑惑的,手臂讓表妹暗地一撞才回過神來,細細地、有些兒結巴地說:「在、在兄弟中排行第三,所以、所以叫作三郎……」 為什麼不看我?曉書……看著我! 他沉穩的聲音清清楚楚響起,只有曉書聽聞。 她知道,他施展神通,聲音能無所阻礙地進入她腦中,不讓她逃避。咬著唇,她緩緩抬頭,瞧見青藍火光微乎其微地閃過,不知是否生氣了。 「這位是我表妹,姓潘……小名蓮兒。」 「哎呀,曉書表姊,你怎將人家的小名兒說出來了?」那姑娘笑靨如花,名中有蓮,卻無蓮的雅韻,倒像一朵盛開的牡丹。她嬌歎著,睞了眼玄三郎,暗地又是氣悶,這個男子眼睛是怎麼回事?!沒瞧見面前一個嬌滴滴的美人兒嗎?心中正怒,見立在幾步外的紅衣女子款款而來,不瞧不氣,一打照面,新仇舊恨一併湧上,不可收拾。 「六姨娘。」儘管方寸兒酸澀疼痛,曉書仍安分地喚著,微微福身。 「嗯。」紅衣微笑頷首,沈府中,除沈德瑞外,她對任何人保持距離,獨自在沈德瑞為她所建的雲翠樓裡,甚少與外界接觸。她眼眸掃向潘蓮兒,印象中見過這姑娘,卻忘了曾有過的糾葛。 但潘蓮兒卻記得一清二楚。 有段日子,以要與曉書作伴為名,她住進沈府,幾位來往沈家相談生意的富商公子見著了她,簡直驚為天人、大為傾慕,這可滿足了女子的虛榮,就在作著「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的美夢時,那一天,紅衣剛好下了雲翠樓,又剛好到這庭院散心,幾名前來爭見潘蓮兒的富商公子又剛好瞧見她,這一見,潘蓮兒身價立刻大跌、乏人問津,到得後來,幾名公子得知紅衣美人正是沈家六姨太,無不捶胸頓足,扼腕至極。 這對潘蓮兒來說,真是奇恥大辱中的奇恥大辱,她對自己的容貌向來信心十足,可在彷佛一年四季都著紅杉的女子面前,她的美貌馬上被比到地府十八層裡,這教她如何不氣憤?! 今日這女子突然出現,又想來勾男人的魂兒嗎?這蕩婦淫娃!潘蓮兒暗想,玉容罩上寒霜,話語夾著尖銳,「玄公子見著六姨太,便忘了咱們曉書表姊啦?你不是說一大早便來日我表妹嗎?怎底尋著尋著,卻和別的女人在小亭裡看成雙成對的鶴鳥了?」以為是出氣,卻深深刺傷曉書的心。 「蓮兒!」曉書臉色瞬間蒼白,顫著唇輕喊一聲,不想表妹再多說什麼。 如果她與他之間將因而生變—— 如果他其要拿她與六姨娘的天仙玉姿相比擬—— 如果光用言語就能代表他對自己的感情—— 如果他……後悔了,後梅對她提出求親—— 曉書想,她能理解,也會安然接受,只是心會很痛很痛,像要撕裂了一般,她能忍的,咬著牙,她可以無聲忍下的…… 玄三郎眸中著火,薄唇緊抿,他無言的目光由曉書明顯閃避他的臉龐慢慢轉移,直勾勾地看著潘蓮兒,瞬間青藍輝芒閃爍,如欲置對方于死地。 潘連兒不理會表姊,還要說出更難入耳的,話在舌尖兒上滾,卻對住男子冷殘四射的眼神,他雖未說話,其中意味已表示得透徹萬分,而那對眼……那對眼……猛地,一口氣梗在胸膛,上也上不去,下也下不來,她臉泛紅潮,扶了命用力咳嗽,才化開阻隔,顯些厥過去。 「表小姐,您怎麼了?」香菱莫名其妙,只得扶著她,一手幫她拍背順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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