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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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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淡淡靜靜地堵了他一句,臉容一徑輕垂,不是扭捏作態,也非賭氣,是真的不想聽他急急再解釋什麼。 至少……她沒再堅持非自己走不可。展煜定定望著她微飄的劉海,滿腔滿嘴的澀然。他咬牙抑制,把紛亂心緒全按捺下來。大腳一勾,把厚披風踢飛起來,他騰出一手抓住,然後緊密地裹著她止不住輕顫的身軀。對她執拗倔強的脾性,近些年他也抓得七七八八,她不聽,那他暫且不說了,此時愈說愈糟,徒惹她惱恨心煩。 「我們先出去。”他沙嘎道,橫抱著她跨進成排的棉稈子裡,拿自己的肩背開路。 「小姐?小姐——您在哪兒啊?小姐啊——” 距離極近,紫兒的叫喊傳來。 易觀蓮心陡凜,正不知該先跳下男人懷抱,抑或先出聲回應時,跌跌撞撞的腳步聲已朝他們這邊靠近,紫兒從兩排棉稈間沖出來,險些撞上他們! 「哇啊!小姐?煜、煜少爺?!”散亂著發、紅得不尋常的臉……這兩人怎麼了?紫兒驚疑不定的大眼來來回回瞪著他們倆。「你們……你們……” 易觀蓮還來不及出聲,紫兒已甩甩頭再閉閉眼,抓回心神,衝口嚷:「小姐,快回府啊!鴻叔讓人快馬出來追咱們回去,老爺他出事了,說是一口氣沒能提上,人就這麼倒地了!” *** 易觀蓮不太記得自個兒是怎麼回府的。 她只曉得在經過一陣忙亂後,大夫過府救治,爹嘴裡一直含著老華片吊命,然而為時已晚,爹忽然就走了,神情安詳,走時似是半點痛苦也沒感受到。 府裡有哭聲,隱隱約約從外頭傳來。 她坐在爹的床榻邊,握著他的手,沒哭出聲。 然後,也不知自己坐了多久,直到想起得讓爹沐浴更衣、得梳頭理容,還有許許多多的事都需要她指示。她欲起身吩咐,一站起,眼前陡地刷白,腿發軟,微顛的身子驀地被牢牢扶住,她定神回眸,才瞧見展煜也在。 是了,是他抱她奔出棉田,送上馬車,且還跟著她一塊兒回易家堂的。 該是兩家往來變得頻繁,家中突然生變,她又杵在爹的榻前許久不語,易家家僕們竟都乖乖聽他號令,她這個正主兒還沒發話,他已讓底下人分頭準備治喪所需之物,把她想到的跟尚未顧及的大小事一手全包了。他這是幹什麼?對她愧疚,想補償嗎? 都說了呀,她沒拒絕,就要那樣的事發生,他偏就是聽不進去! 癡纏一次,一次就好,她要的不多,夠她回憶便足夠,他愧疚什麼?他若再痛苦下去,只會讓她……讓她覺得自己真的很壞、很自私啊…… 儘管困擾迷惑,一時間她也找不到力氣去想,她和他的事,要想清楚不容易…… *** 印著「奠”字的白綢燈籠高高掛起,靈堂設在易家平常教授織錦的大堂上,這些天,弔唁者來來往往,一些是生意上的朋友,更多是曾在易家錦「師匠”底下學過技藝的人。 易觀蓮一身雪白素衫、披麻帶孝跪在靈堂前,剛在紫兒的幫忙下,按著時辰將紙蓮花、紙元寶和紙折的衣褲鞋襪等物火化,內廳有人相候,是方才拈香弔唁後,尚未離去的客人。鴻叔讓人過去招呼了,易觀蓮則不疾不徐地把該做之事做完,直到盆中火星盡滅,才在紫兒扶持下站起。 「小姐,您跪太久,腿都僵了呀!”大丫鬟歎氣,忙幫自家小姐揉膝蓋。「有些事您吩咐下來就好,也不必啥兒都要親自動手,您這幾日都沒怎麼睡,吃得比後院養的小雞還少,就那幾粒米!” 「他們還沒走?”易觀蓮抬抬略僵的腿,淡問著,直接斷了紫兒的叨念。 紫兒一怔,隨即反應,眼睛往內廳方向一溜,哼了聲。「還沒呢,說是要跟小姐談談,好好拜會拜會。小姐啊,咱們幾次回了這位歐陽大爺的拜帖,他倒機靈,拖著『快意齋』的鐘老闆一起過來,借著上門來給老爺拈香弔喪,就賴著不走,也不知安什麼心!” 易觀蓮眉心蹙了蹙,雪臉閃過厭煩神情。 紫兒道:「小姐若不願見,讓大貴和鐵三兒掃他們出去便是。”略頓。「要不……小姐回房待著,咱讓人請煜少爺過府,請他來處理。”現下是怎麼回事?易家主子究竟是哪位? 易觀蓮見丫鬟說得認真,心裡倒沒多生氣,僅感到荒謬。 這幾日,展煜天天不請自來,即便忙碌,也會抽空過來探探,然而,她和他幾是無話,雖然感覺得出他很想與她談談,卻都被她有意無意地避過了。 按下歎息,她抿抿唇,聲音一貫淡然。「我去。紫兒,把這兒收拾一下,等會兒師父們要繼續誦經,記得多備些茶水。要是伍嬤嬤出來了,也得顧著她,別讓她待太久,也別讓她忙。” 「小姐啊……” 易觀蓮頭也不回,逕自走往裡邊,她跨上廊道,緩步踏進廳內。 此時內廳有兩人,坐著的那位她早已識得,是「快意齋”的齋主鐘老闆,另一位男子一身鐵銀色錦衣,正背對她站立,似極感興趣地賞著壁上的掛軸。 她甫進廳,鐘老闆隨即立起迎來,臉上有如釋重負的表情,彷佛等了老半天,她終於肯來,沒削他這張老臉面,實在萬幸。「世侄女,快來快來,鐘叔叔今兒個幫你介紹個人。”他笑眯眼,側了側身想要引易觀蓮往內走,邊道:「這位是歐陽家的主爺。歐陽公子老早就想拜會易家,他對世侄女易家錦『師匠』之名可說是仰慕已久啊!” 易觀蓮不著痕跡地拉開距離。 ……若非鐘老闆有問題,就是夥計們有問題……當然,也可能蛇鼠一窩,全都有問題…… 這段話突然浮現,當時困在「鳳吟閣”內,她記得昏沉沉的自己還要同那男人辯駁。唉,想想她都幾歲的人了,有些人、有些事,偏就怎麼也看不清嗎?到底真相為何,她實在是霧裡看花,越看越亂,只能一切從心。 清眸略揚,她凝肅臉容看向那位已轉過身面對她的錦衣男子。她呼息略緊,瞧見一雙俊中帶邪的眼,男子淡淡勾笑,那抹笑讓她背脊微麻。「在下歐陽鳳,久聞觀蓮姑娘大名,今日得會一面,三生有幸。”他拱手一拜,徐徐直起身軀時,鳳目一直望住她。 按理,易觀蓮確實該回禮,說幾句場面話,但她連請他們落坐的意思也沒有,只平靜道:「家父剛過世,易家堂現下不方便接待外客,歐陽公子若是對易家錦有興趣,欲談生意上之事,還是過些時候再說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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