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雷恩那 > 情浪滔滔 | 上頁 下頁 |
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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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弟……你來這兒幹嘛?」她對著小自己兩歲的胞弟眨眨眼,仍直挺挺跪著。 「噓——」鳳秀松忙將食指抵在唇上,作了個噤聲的動作,直到確定祠堂外除風聲,沒其他動靜,這才一屁股坐在鳳寧芙身旁。 「算你倒楣,要不是阿爹臨時決定親赴縣大人的邀約,當祭潮大典上的嘉賓,你說不定能安然過關哩!還有呀,阿姐,我聽德子說,你扮著角兒,還大把大把地在藝閣上撒錢啦?」德子是鳳家長工,亦是今日負責準備祭潮供品的人手之一,「玉女」沿街撒錢時,他可沒落人後。 鳳甯芙輕描淡寫地應了聲,菱唇微勾暗笑。 這會子,可羨煞了小少年,只聽他歎著:「哇啊,要換作是我,那也甘願被罰。」 「這話可別教爹聽見了,你是鳳家的男孩子,真要罰,肯定比我還重。」 鳳秀松淘氣地吐吐舌頭。 鳳寧芙又問:「好晚了,你還溜來這兒?」 鳳秀松盤起雙腿,壓低聲量,道: 「還不是阿爹不准你吃飯,要你在祠堂的地板上跪到天明,還不准用蒲團,娘心疼得晚膳都吃不下去,連你的明心丫頭也急得掉淚啦,嘿嘿嘿,我要她們別擔心,這會兒不就替你送吃食來啦!」說罷,從懷裡、袖裡掏出兩個油紙包,一邊是烤雞腿,另一邊包著兩張蔥餅。「我從廚房摸來的,快吃。」 鳳寧芙搖搖頭,歎氣,「我正在受罰。」 「你不餓嗎?」 「餓。」她老實回答,「可是我不吃。」 鳳秀松皺皺俊鼻,「你吃便是,又沒誰瞧見。」 她抬起秀眸瞪了他一眼,「誰說的,風家的列祖列宗全張大著眼呢!他們也瞅著你,知道你不愛讀書,只會耍耍小聰明,最愛陽奉陰違,非好好管教一番下叮。」 風秀松先是一怔,後頸有些發麻,眼睛不自覺瞄向那井然有序的牌位。 跟著,他狼狽地揮揮衣袖,呋了聲,「少來,別想嚇唬本少爺。」 鳳寧芙實在忍俊不住,姐弟倆視線一對,終於雙雙笑出聲來,頃刻,笑音壓低,漸微。 「阿姐,這對你太不公平。」忽然,他蹦出一句,年輕五官帶著淡淡叛逆。 鳳寧芙一怔,秀眸對著胞弟眨了眨,後者接著唉唉地歎道: 「他們不該把那樣的重擔強壓在你一個人身上,當初要沒走露風聲也就算了,哪裡知道六叔會出賣自家人,為了坐上海寧鳳家的龍頭位子,不惜和那些海賊、倭寇打交道,累得你沒一日安穩。」 那擔子確實沉重,好些年過去,她似也慣了,只是偶然幾回間,背脊隱約刺痛著,宛若攤在火上燒烤。 深吸了口氣,鳳寧芙嗓音微啞地道:「沒有所謂的公不公平,這是老太姑的意思,她指定了我,把那個秘密交到我手中,往後,也要由我傳下,一代接著一代,如此罷了。」 鳳家的這位老太姑在整個鳳氏家族中頗具地位,沒誰算得清老太姑到底多大歲數,她一生未嫁,學識驚人,一直獨居在大宅後的綠竹院。 鳳寧芙長至三歲時,曾教她抱進綠竹院裡教養,後來便同老太姑住在一塊,直到十二歲上才搬出綠竹院,回大宅裡居住。 鳳秀松嗤了聲,「不就是一張藏寶圖,作啥兒搞得神神秘秘的?咱們家累積的財富夠使上三輩子啦,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的,要這麼多錢幹啥兒呀?正所謂匹夫無罪,懷璧其罪,我要能作主,定把藏寶圖公諸於世,誰要誰搶去,讓各路人馬瞧個清楚明白,咱們作壁上觀,省得成天提心吊膽。」 「胡說。」她輕啐,「那圖……哪能隨便給人看?」 「咦?你幹嘛臉紅?」 「哪有?你眼睛有毛病。」風寧芙斜睨了胞弟一眼,欲掩飾什麼似的,把那張年輕俊臉往旁推開,語氣有些粗魯地說:「別賴在這兒,你去跟娘和明心說,說我好得很,沒事,要她們別操心。你、你快走啦,要是教阿爹撞見,非得跟著受罰不可了。」 「好、好,走就走,好心還招嫌呢!反正我把東西留在這兒了,你真要肚餓就別逞強,儘管吃,跪累了就坐下來休息,別跟自個兒過不去。」邊說著,他邊起身溜到門邊。 「我不累,我也不吃,松弟你——」沒來得及喊住風秀松,那身影俐索地摸了出去,眨眼間已然消失。 鳳寧芙歎了口氣,收回視線,改而盯著攤在腳邊的雞腿和蔥餅。 她早有受罰的準備,也心甘情願領受這樣的責罰,至少,她看了想看的,幹了些以往從未做過的事,很值了。 錢塘江水的驚潮駭浪猶在眼前,她記住了初見的震撼,更不會忘懷那藝閣遊街的盛況,她扮過「玉女」,撒過花瓣兒,還有—— 咱們不撒花瓣,那實在沒勁,改撒點兒別的玩玩…… 就當「散財童子」,大夥兒都愛散財童子,你肯定喜歡…… 現下回想,那一幕幕荒誕、大膽且出人意表,深印心中回味無窮,忽地,她噗哧一聲忍不住笑出來,訝異自個兒幾乎是被那古怪的男子牽著鼻子走。 「看來,你還挺自得其樂。」厚嗓略沉,在靜寂的祠堂裡微微迴響。 鳳寧芙心頭一驚,迅速地調過臉容,昏黃的燭火下,那男子斜倚在半開的窗邊,似笑非笑地望著她。 她明眸圓瞪,難以置信,「福、福無至?」 「正是區區在下。」他踏步過來,居高臨下地俯視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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