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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二


  「啊?」鳳甯芙嘴微張,隨即意會過來,「他全身都是泥,一條帕子擦不完的,給了也是白給,只會糟蹋你的香帕。」

  鳳祥蘭語音未變,又道:「他渾身泥也就作罷,糟蹋就糟蹋了,至少可以用帕子擦擦臉……咱們回去吧。」

  鳳寧芙唉地歎氣,見「無力回天」,只得將淨帕轉交到年永勁手裡,見他不來拿取,便主動將帕子塞進他懷中。

  「好吧,永勁哥哥,你要咱們回去,咱們只好回去,但心裡可老大不願意,悶得很哩。」隨即,她吩咐福伯調車回頭,往來時路走。

  見福伯熟練地驅使馬匹,年永勁下意識地緊握著那方淨帕,鼻腔滲進清雅香氣,他左胸跳動得極不規律,同樣悶得慌、悶得緊,失意得不得了,直想抓著誰大聲呐喊,將滿腔悒郁又勃發的情感宣洩而出。

  「大爺,您忙去吧,咱們走啦。」福伯一手扯繩,一手揮鞭,朝定住不動的年永勁笑了笑,車輪子己骨碌碌地轉動,緩緩拉開了距離。

  不成了。

  彷佛投入火海當中,燒得他渾身皆痛,真是不成了。

  亂紛紛的大腦陡地劃過一道銳光,心陡地高揚,他抓著帕子拔腿直追,瞬息間又趕上馬車。這回,他並未出聲要福伯停車,卻是直接搶過韁繩使勁一拉,硬是制住了馬匹。

  「大爺,您、您您這是怎麼啦?」福伯挑高老眉,不明就裡,瞧年永勁發紅的峻臉、嚴肅的眉目,著實被嚇了一大跳。

  年永勁沒回話,拉住馬後,一襲髒汙的灰衫接著風也似的趕到馬車後頭,咻地掀開厚布簾子——

  裡頭的兩個姑娘不約而同發出驚喘,全瞪大眼眸,一個瞬也不瞬地盯著他的臉,另一個則將迷蒙的眸光鎖在他身側某一點上。

  「永勁哥哥……你、你你……」鳳寧芙自然而然地擋在鳳祥蘭身前,話尚未問出,他高大的身軀已半探進來,伸長健臂碰觸到鳳祥蘭秀潔的衣衫。

  還沒搞清他的意圖,鳳祥蘭只覺腰身一緊,尚不及驚呼,人已被拖了出去,下一瞬,已落進男子寬廣的懷抱中。

  「永勁?」她反射性地攬住他的頸項保持平衡,一張雪容忽現薄嫣,團團在雙頰綻放,愕然中亦顯羞澀。

  「我有話問你。」他語氣急切緊張,沒注意聲量有些過響了。

  「啊?」鳳祥蘭方寸顫了顫,呼吸竟也教他影響,不自覺變得急促起來。

  「我想問你,我、我只想問你一句……我、我……」他胸口起伏甚劇,雙臂收攏,幾要將她擠進自己的身體中。

  這般吞吐不出,累得一旁的人乾著急,就聽見福伯扯著鬍鬚,唉唉地大歎——

  「大爺,您有話就直說,想問啥兒就痛快地問,這麼磨磨蹭蹭的,咱兒一顆心像吊著十五個桶子七上八下的,都快絕了氣啦!」

  鳳寧芙終於回過神來,搶出馬車外,秀臉淨是好奇,掀唇問出:「永勁哥哥,你到底要問些什麼?」

  教人這麼反問,那句話硬生生卡在年永勁喉頭,吞吐不出了。

  瞪了福伯和鳳甯芙一眼,他咬咬牙,頭用力一甩,懷裡挾著鳳祥蘭拔腿又跑,眨眼間已將不相干的人遠遠甩脫,抱著她來到一處樹蔭底下。

  春草好香,嫩綠一片,鳳祥蘭腰際的箝制終於教人放鬆,被安置在柔軟的草地上。

  不僅僅是自然的青草香氣,他靠得好近,就蹲在她面前,男子獨有的爽冽氣味同樣鑽進她鼻腔中,然後是他的注視,她無法回望,卻感覺得出那非比尋常的目光,像兩把狂火、兩處深渦、兩塊吸食魂魄的奇石,攪得她芳心顫顫,氣息滾燙。

  唉……他這是怎麼了?

  自她掉進守清湖後,他便刻意拉開距離。

  那姚家的嬌嬌姑娘求親之事,如今有了不同局面,人家早把芳心轉移到永瀾身上,這事雖已解決,但她仍不得放鬆,她明白他忙,也明白不能一味地對他強攻進取,卻仍害怕自己那以退為進的手段施展不開,想釜底抽薪,結果是聰明反被聰明誤。

  悄悄地深吸了口氣,她十指輕絞著,卻聽見他懊惱地道——

  「我把你的衣衫弄髒了。」不只衣衫,連臉容也汙了一小塊。他抓著她給的帕子,輕輕擦拭她的頰。

  鳳祥蘭有些受寵若驚,兩泉熱意竟毫無預警地湧上眼眸,她眨著眼拚命忍住,想哭又想笑。

  「永勁……」

  「嗯?」

  過了好半晌,她費勁平復了喉間的硬塊,好不容易才接著問出:「……你有一句話問我,那是什麼?」

  他放下在她臉頰上遊移的手,又拿那對深邃目瞳瞬也不瞬地望著她。

  沉默片刻,鳳祥蘭難掩失望地點點頭。「你不問,那、那便算了,我要回去了。」她扶著粗糙的樹幹試著起身。

  年永勁一驚,大掌忽地握住她的柔荑,教他這麼一扯。鳳祥蘭順勢跌進他懷裡。

  「你——」她心跳得好快,膝蓋沒來由地發軟。

  懷抱佳人,年永勁心臟亦跳得渾沒節拍,他抬起她的小臉,火也似的目光梭巡著那雅致的五官,那水霧般的眸子盛載情意,迷迷濛濛,教他心痛。

  「我從沒喜愛過姚家的嬌嬌姑娘,我只當她是妹子,如同詠霞、詠貞那樣。」他突兀地道,眉眼認真嚴肅,低沉的音調字字彈在她心房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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