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雷恩那 > 拚命十三郎 | 上頁 下頁
二十八


  「什麼不相干?真不相干,人家怎會來這兒?還有這只手啊,你瞧、你瞧,原本細白柔嫩得很,都不知是誰往我袖上潑了油、點了火,才落得如此千瘡百孔,誰賠啊?嗚嗚嗚……你們『湖莊』就這麼待客嗎?嗚嗚嗚……”

  韓寶魁目光深炯,幽幽瞧不見底蘊。

  他在看她。看著像芝芸的一張臉容,卻比芝芸媚豔多嬌。

  桂元芳心在痛,幾天下來,好似也痛習慣……不!不是幾天,是好幾個幾天,然後湊成了幾年。

  她的心由一開始的悶疼漸漸加劇,如今的痛有種古怪的虛迷,仿佛痛再多,她都撐持得住。她不是黑心,她是顆響噹噹的桂圓。

  脆甜略急的聲音從她嘴中傾泄,善盡她安慰人的強項。

  「花姑娘別哭,唉呀,多美的一張臉,哭花了多可惜?我十三哥不是那個意思,他這人面冷心善,外表粗獷,內心溫柔,很不會說話。他、他不讓我用藥,是、是……是因為他還有更好的藥!不過我這盒『金玉冷香膏』一直沒機會用,據說十分神效呢!我那晚出手太急,是因為你欲傷我十三哥,不過咱們不打不相識。總之你別恨我十三哥,和他要好,他要摸,你讓他摸……呃,我是說,咱們大和解,大家作朋友,好不?”肖似芝芸的臉掉著淚,雖知花余紅並非故人,她胸口仍既痛又暖,下意識要待人家好。

  韓寶魁胸膛起伏甚劇,臉色奇臭,紫唇欲掀,花餘紅硬把話給搶走。

  「好啊,大家盡釋前嫌當朋友!咱們江湖兒女火裡來、浪裡去,提得起、放得下,沒什麼不能商量的!”頰邊的淚尚掛著,唇已綻笑,收放自如得很。

  「正是、正是!說得好!江湖兒女就得如此!”桂元芳亦咧嘴笑開,眼中溫熱溫熱的,有什麼要溢出,她趕緊眨掉。不顧韓寶魁反對,她揭盒取藥,拉著花餘紅的藕臂,為上頭點點灼紅敷裹。

  一旁盤手而立的韓寶魁,冷冷的目光與花餘紅短兵相接,後者的眼底浮掠得意之色,隱隱挑釁,挑得他直想翻掉躺椅,讓橫在上頭的人好好滾地。

  「桂圓,別待在這兒。起來。”再讓她繼續待下,那女人會食髓知味,拿她當靠山。

  「啊?好。我、我我……我幫花姑娘敷好藥就走。”他發怒了,怒氣滾在胸臆間,嗓音就會變得詭異的低沉。桂元芳咬咬唇,加快動作。

  「我偏不要桂圓小妹子走!”剛說「大和解”,一下子連稱謂也親昵起來了,還用沒受傷的那手拉住人家。花餘紅吸吸鼻子,道:「桂圓妹子別走,你師哥粗手粗腳,弄得人家好痛!還是你好,有情有義!哼哼,他要想再摸我,我也不讓他摸!桂圓妹子,你也別讓他亂摸!”

  桂元芳眸子瞠得圓圓的,訥聲道:「不是的,我師哥是正人君子……不會亂摸……”

  「會!”花餘紅用力頷首。「那晚在旅棧客房裡,我伏在房頂,揭了一塊小瓦瞧見了,他亂摸你,你被壓倒在榻上,怎麼掙扎都沒用。”

  「我沒掙扎……”呃!等等,現下在說些什麼哪?

  桂元芳頭暈目眩,耳中嗡嗡亂嗚,後腦勺忽被猛敲一記似的,整個回過神來。

  哇啊啊——那晚她和十三哥……全教旁人窺見了?!

  花餘紅好認真又道:「對啊,就是因你掙不開,所以便放棄掙扎。桂圓妹子,他剛才還私下對我說,你自然比不上我。瞧!他摸了你,對你親親愛愛,轉了身卻來對我說這種話,這男人太要不得——”

  「住口!”被使勁兒抹黑、抹腥的男人終於怒爆,雙拳握出嚼哩啪啦的聲響。他是說過那句話,但這女人斷章取義,真狠!

  「桂圓妹子你瞧,做了虧心事教人說出口,他可惱羞成怒啦!你自個兒問他去,問他說沒說過那句話?他說你自然比不上我,他說的,我聽得清清楚楚!你問他!”

  「我……”桂元芳一怔,尚不及確定要說什麼,人已被韓寶魁扯將過去,抱得密密的,不教那雙暗透奸險的丹鳳眸多瞧一眼。

  他深目的火焰狂騰,惡狠狠燒向造謠生非的人,後者哼哼地勾唇,也不懼他飽含威脅的瞪視,大有較勁兒意味。

  「難怪那位『佛公子』要避你如蛇蠍,今日算是領教了。”

  聞言,花容一變,清瞳倏暗,暗中又有執拗。

  他下顎繃緊,懶得與瘋女人多說,挾著桂元芳便走,走時,大腳有意無意蹭過躺椅。

  待他們離開東台樓閣,過園子,穿林往湖畔去,樓閣裡的姑娘尚沉浸在男人離去前拋下的那句話裡。

  花餘紅略翻身,歎了口氣,哪知歎息倏變驚呼,因底下的躺椅受不住她重量似的,四根椅腳竟是齊斷,砰地一聲巨響,她重重滾地,吃了滿嘴木屑和塵埃!

  「韓寶魁——”該死的臭王八!

  走出「湖莊”外的金絲細竹林,來到湖畔,湖面如靜,映照一秋婉約。

  韓寶魁深呼息,將胸中未能盡情傾泄的鬱悶吐出。

  用暗勁震斷椅腳著實太便宜那惡女!

  磨磨牙,他再次呼息吐納,狂滅心頭火。

  「你放我下來。”細小的聲音在他耳邊嚅著,他陡地回神,緊箍著人家柔軟嬌軀的鐵臂終於記起要控制力道,忙放弛,讓懷裡的小桂圓落地。

  站穩腳,桂元芳頭低低,沉靜的她很不一樣,覆額的髮絲因風輕蕩,惹得杵在她面前的男人極想彎下身、由下往上瞧瞧她此時的神態。

  「桂圓,我——”他甫出聲,她卻旋身走了,步上那條建在湖面上的木道。

  他一楞,隨即舉步跟上,亦步亦趨地跟著。

  木道終有盡頭,桂元芳頓住步伐,望著一江清秋。

  雙十年華的她越來越懂得傷春悲秋了。

  太過風流總是不好,但不曾風流,又哪裡懂得其中盡情酸苦卻也甘之如飴的滋味?

  晃晃小腦袋瓜,她搔搔額角,徐緩轉過身來。

  她揚臉,沖著他淺淺勾唇。「十三哥,你別急,別同花姑娘急,也別同我急。我曉得你是怎麼樣的人,你很好,是正人君子,我心裡很明白的,不用多作解釋啊……”嗓音靜柔,不像她一貫的脆中帶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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