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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七


  §第八章

  「前頭排著十二個呢,憑什麼要我去認第十三個當爹?”姑娘氣鼓鼓,說到不平處,小手握成粉拳當空胡揮,仿佛那第十三個就在眼前,任她捶扁。

  「就是就是!他要當你爹,乾脆要他先把我當爹算啦!”大叔個頭兒跟身旁的姑娘差不了多少,精瘦黝黑,略凹陷的雙頰使得顧骨特別突出,那雙細小眼睛黑得瞧不見眼白,唇上留著兩撇胡,尋常時絕不露笑,一旦笑了,竟然也有和姑娘相似的小梨渦,壞了那張瘦臉該有的陰沉奸險。

  他撚著嘴上毛,越盤算越得意,道:「他喊我老子,往後你同他好在一塊兒,你自然也得跟他一塊兒喊。嘿嘿嘿,不錯不錯,很好很好!”

  「唉唉,他不愛人家當他老子啦!”

  「為什麼?有老子疼、老子愛、老子把他抱在懷裡搖啊搖,還不爽快啊?”

  「你是八師哥,不是他老子。”

  「我就先當他老子,再來當你老子。”

  「他不會樂意的,他老子……總之他老子……”思及什麼,她陡地咬住唇,頭用力一甩。「哎呀!別再老子不老子,人家好煩哪!我被戳中罩門,好痛、好痛、好痛!”難得會喊痛,瞧來真是痛徹心扉。姑娘一臉如喪考妣,頭頂心在精瘦大叔的臂上胡轉亂蹭。

  「都說了,要捨得。舍了才會得,你就是捨不得。”

  「那……那、那那要是舍了,還是不得呢?”磨發心的動作暫止。

  「那就戳他罩門,讓他也好痛、好痛、好痛!”

  「你知道他罩門在哪兒?”

  「嘿嘿嘿……”細小眼精光爍爍。「在一個很神秘、很黑暗,一會兒硬邦邦、一會兒又軟趴趴的『不可告人之處』……”

  女子用來撲刺的,是一支極細長的金花釵。

  奇襲雖未能奏功,甚至遭火小小焚傷、落入對方手裡,她也不沮喪急怒,反倒笑笑地和韓寶魁談起條件——

  「『丹楓老人』退隱江湖多年,如今卻定要為江南玉家出頭,插手此事,我打不過你,認了唄!可你們想要之物,卻還得瞧我給不給。”

  「要我把那玩意兒雙手奉上,也非難事,不過我得先問,玉家的『佛公子』現下可在貴莊?”

  「呵呵,好啊,他避到貴莊去,不肯來見我,卻要我將東西歸還嗎?想得美!”

  女子最後隨他們回到「湖莊”,是心甘情願跟他們走的,瞧那神氣,似非得與玉家那位「佛公子”面對面,把恩怨情仇全作個了結不可。

  按「丹楓老人”的意思,原就有相請這位女子回「湖莊”的打算,她親自找上門來雖教人始料未及,可韓寶魁與桂元芳也算順利完成師門之命,得以提前返回,只是得賠上店家一筆補房頂的銀兩。

  那根金釵很美,此時正靜謐謐地插在主子款式素雅的小髮髻裡。淺淺秋陽中,金釵下的一頭烏絲泛澤漫香,烏柔圈圍著她的鵝蛋臉,襯得那張白裡透暖的臉格外惹人心憐。

  金花釵。雙頰浮暖。一身紅衣金帶。與她的名字相應——

  花餘紅。

  「湖莊”的東台樓閣,是全莊最為風雅的所在,春櫻、夏木、秋楓、冬雪,四季的嬗遞在閣樓外掀起姿釆,各時有各時的美,而今,閣樓裡又多一抹風景,被安排住進樓中已五日的花餘紅,慵懶橫在小平臺上的躺椅,撩人的姿態像是漫不經心下的舉措,如一朵隨情綻開的嬌花,寧靜間美態豐饒。

  「呵,你的小師妹真有趣,怎麼又躲在外頭不肯進來?她輕功已然不錯,但藏身的技法拙劣,可惜了。”

  「樑上君子的行徑她做不來,自然與你不能比。”坐在美人身畔的韓寶魁陰沉著臉,手又握住姑娘的美荑反復瞅著,邊替她雪臂上的灼傷敷藥。

  「噢!好痛!好痛、好痛、好偉斕——你就不能輕些嗎?”只說他寶貝師妹幾句,他就賞她苦頭吃,可惡!

  「你別打我小師妹的主意。”韓寶魁堅心如鐵,絲毫不懂對美人憐香惜玉,手勁仍粗魯。

  美人的喊痛聲不絕於耳,故意誇大,他面無表情,腦中卻想起有個小姑娘也是怕疼怕得要命,但真遇危險,她會豁出去拚命,受了傷僅會咬牙隱忍,要她喊聲疼像是要她命,死活不說,只會說——咱們江湖兒女火裡來、浪裡去……他剛硬的嘴角似有若無地抽動。

  「我要找的人明明在貴莊,卻沒誰願意相告,還要我等什麼?再不給個痛快,我問你家小師妹——噢!”王八蛋!真下得了手?!花餘紅被掐住腕間穴位,對方勁力大有一把折斷她腕骨的勢子。「好痛、好痛、好痛!你好狠心,我不要跟你好啦!嗚嗚……放開,不要讓你摸了!我恨你、恨你啦!痛痛痛痛痛——”

  湖綠身影終於按捺不住,從外頭的簷柱竄出,急巴巴地沖進樓閣裡來。

  「十三哥!我來我來,我替花姑娘裹傷!這個我在行,你以前幫我裹過好多次,我會的,你給我做!”桂元芳臉蛋通紅,急得很似的,瞧也沒瞧韓寶魁的臉色,就一把搶來花餘紅的傷手。

  她這顆桂圓一「滾”進來,花餘紅便覺腕間的迫勁陡弛。很好,在寶貝小師妹面前,這個粗魯男還是懂得收斂。

  韓寶魁自是曉得桂元芳這幾日小動作頻頻,他每日過來東台樓閣,她便躲在外頭,也不跟進,像是硬要他與樓閣裡的人相處,卻又放心不下,時不時便探頭張望幾眼。

  客棧那一晚發生的事,因花餘紅的夜探而阻斷了,他那時心浮氣躁,無法應付她突如其來的情意……不,她的情意不是突發,是多年來的累積與醞釀。選在那個秋風秋雨的夜裡坦然相告,教他心弦大亂,甚至是不知所措,她逼得他不得不面對心中事……

  回「湖莊”的路上多出花餘紅,他沒能靜下心來思索,待返回莊子裡,安頓好「貴客”,一切尚得等師父那邊傳來消息,他以為暫無旁務了,大師哥卻笑眯眯丟出話——人是他帶回莊的,就由他作陪。

  他不陪都不成,真把花餘紅丟著,那女子陰險狠辣,專挑「軟柿子”啃,為達目的定會向最好親近的那一個下手,他不要他家桂圓被帶壞、捲進是非裡。

  他家桂圓……

  唉,聽聽,他都覺得自個兒像她爹。而他這個當「爹”的卻好不要臉地覬覦起「閨女”香滑的嫩膚、窈窕的身子和柔軟鮮嫩的朱唇,他還是人……家的「爹”嗎?!

  他想再與她談談的,這一次,斷不能選在有床榻的所在,他怕欲談之事沒著落,他與她倒先往床榻上「著落”了。

  這幾日,鐵掌總沒來由發燙,他沒發功,是心在發功,他的掌殘存著那晚撫過她身軀的熱,記得她豐挺胸房的觸感,他到底還是下流。至極下流。

  這一邊,桂元芳小心翼翼捧著女子香荑,端詳著,嗅了嗅,忽而道:「十三哥,這藥不夠好,用我的『金玉冷香膏』,對付灼傷成效最好。”說著,已從懷裡取出一小扁盒。

  韓寶魁粗眉略沉,按住她欲啟盒的手。「那是七師哥給你的,別用在不相干的人身上。”

  桂元芳怔了怔,不及駁話,躺椅上的姑娘已花容浸雨,落淚落得好不可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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