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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


  直到秋盡,冬的氣味襲來,桂元芳終於意會了敖靈兒在憂懼什麼。

  小雪的那一日,芝芸走得十分安詳,從此無病無痛,鵝蛋臉兒猶帶著一貫的淺笑,墨黑的睫像兩隻定佇不動的蝶,陪她一塊長眠。

  按著她生前的意思,身軀燒作骨灰,撒在與她纏綿一生的江河。或者,在月光溫潤的夜裡,魂魄歸來,也能傾聽兩岸的竹音。

  桂元芳始終沒把那些話問出口。

  趙芝芸長眠在江底的那個寒夜,韓寶魁在水岸坐了一整晚,她陪著一縷芳魂和一名若有所思又若有所癡的男人也坐了一整晚。

  兩人皆無語,只是對著寒江與清口月飲酒。

  那一晚,桂元芳初嘗醉酒滋味。

  當真是酒不醉人人自醉嗎?她狂放一醉,拚卻一醉,抱著酒罈子瘋瘋癲癲、癡癡傻傻、哭哭笑笑,喃著胡話。「十三哥……十三哥……原來剝了殼,桂圓的心真是黑的,黑的呀……下流!下流!我盼著他倆無緣無分,盡此一生……呵呵,最好永不碰頭!嗚嗚嗚……沒有、沒有,不是有意的……芝芸,我沒想咒你死,沒想的……”

  桂元芳醉倒在韓寶魁懷裡,感覺芝芸來過。

  她驚喜萬分,想抓住那抹朦朧的影,把一直沒問的話傾出,可雙手揮啊揮,如何也抓不牢,只隱約記得,芝芸仍然美麗,溫潤如一地月光。她來過,又走了,走時對她留下一抹了然笑意……

  §第六章

  「我心痛。”小姑娘難得垂頭喪氣,唇畔有小梨渦,笑得苦苦的。

  「為什麼?”大叔生得矮壯,蓄著落腮胡,頭項卻光溜溜沒見一根毛。

  「我太風流了,所以心痛。”小姑娘搖搖頭。

  光頭大叔忽地拊掌,兩隻巨掌拍得好響。

  「嘿嘿,你九成九被踩中罩門了。”

  「我沒練『金鐘罩』,也沒練『鐵布衫』,哪有罩門?”

  「唉啊,風流啦,那便是你的罩門。”大叔泛銅光的巨掌摸摸自個兒泛銅光的腦門,還「啪啪”拍上兩下,語氣可自豪了。「像俺這樣,光溜溜、響噹噹的一顆銅豌豆,三千煩惱絲盡除,不風流,心不痛,才是王道。”略頓了頓,銅光大手改而搔著落腮胡,沉吟過後又道:「唔……不過話說回來,人不風流柱少年,去吧,你還是風流去吧,俺相信,風流過的桂圓,也還是桂圓,不會變紅棗。”

  受到激勵,小姑娘雙肩一整,深深呼息,發痛的胸臆間充滿豪氣。

  「好!聽你的!風流就風流,心痛就心痛,我豁命出去,跟他拚了,不怕!”

  大叔虎目含淚。「好孩子!真是爹的好孩子!見你這麼受教,爹走路都有風。”

  「我是你小師妹,不是你孩子。你是我六師哥,不是我爹。”

  「是、是這樣嗎?”

  「是。”這會兒,梨渦笑得一點兒也不苦,很甜。

  「嗚……痛痛痛!好痛!心好痛!你好下流,幹麼硬戳俺罩門?”

  兩年後

  一人獨釣寒江秋。

  拿著自製的細竹竿子獨釣的姑娘難得這般安靜,坐在江邊,靜踞的姿態如老僧入定,仿佛江面上有如何吸引人的玩意兒,值得她瞧癡。

  已習慣她笑語如珠、活蹦亂跳的模樣,覷到她靜默默的這一面,著實教人在意,心氣浮動著,忍不住猜想,她有怎樣的心裡事?跟她遇敵便犯狂拚命的毛病可有關聯?

  有意無意地放重步伐,大腳沙沙踩過落葉,把靜姑娘驚動了,他如願以償讓她回眸,沉靜盡去,外顯的笑或者有些刻意,卻教她秀氣輕鬱的五官瞬間活絡起來。

  她脆聲問:「十三哥,那兩個孩子送回去了?”

  韓寶魁頷首,聲微淡。「在村外遇到一對夫婦,識得那兩個孩子,托他們送回。”

  「那很好。”桂元芳也用力點頭。

  他們兩人在「三幫四會”的幫務全然穩定、一切漸入佳境後,去年中秋時分已正式向敖老大拜別,返回洞庭湖北端的「湖莊”,與師父和眾家師哥合聚。

  儘管人不在「三幫四會”,敖老大那兒臨時有大事要辦,若向「湖莊”討人,「湖莊”還是很願意相幫,只不過主事的大師哥不改商人本色,雖凡事以和為貴,卻總要以件計酬、酌情議價,可瞧在敖老大與師父的交情,還能七七八八打個折扣。

  他們倆這一趟出門,亦是受敖老大所托。

  「三幫四會”的手下多在江湖上走動,得知近日有一龐大勢力要與湘陰的「刀家五虎門”為難,敖老大除派門下分赴「五虎門”的分舵支援,還特意請韓寶魁快馬下湘陰大城,盡報信的江湖義氣外,也請武藝出眾的韓寶魁前去助拳。此次要與魔道對拚,「湖莊”的笑面虎大師哥倒心慈手軟,聽說只酌收敖老大兩根金條,給韓寶魁和桂元芳當旅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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