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雷恩那 > 娉婷娘子 | 上頁 下頁 |
三十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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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眸光微側,見丈夫的臉龐近在咫尺,眼淚更是止也止不住地流。 「義天,孩子……孩子要出生了是嗎?我、我好痛,全身都痛,我會怕……娘就是生駿弟時走的,流出好多血,止也止不住,整個床榻都是鮮血,駿弟哇哇大哭,我也哭,還有爹……爹流淚了,我從沒見他那樣流淚……義天……如果……如果我撐不過去,要、要把孩子留住……把孩子留住……」 「不要胡說!你不會有事,孩子也不會有事的!」刀義天俊顏發青,唇色幾較她還慘白,眼珠瞪得黑幽幽。 按她一向的脾性,往往心裡驚懼、受了委屈、肉體疼痛不適等等,全是習慣性地悶著往肚子擱,甚少外顯。但現下的她卻完全像個無法忍痛的孩子,哭紅雙眼,一張臉蛋像是從水裡撈出,滿布淚痕。 刀義天拂開黏在她秀額和頰邊的濕發,放柔嗓音道:「你勇敢些,我在這裡陪你,不走,一直在這裡陪你。孩子要出世了,你再辛苦些,好嗎?娉婷……你這麼勇敢,一直、一直這麼勇敢,別害怕,好嗎?為了我、為了孩子,不要害怕,求你……」心痛已極,除不停用言語、用親吻撫慰她,他不知還能替她承擔什麼。 「跟她說話,要她用力,不靠她自己使勁,孩子下不來。」殷落霞凝著臉道,雙手一遍遍按揉慕娉婷的肚腹。 她的丈夫裴興武是「南嶽天龍堂」的二代弟子,「刀家五虎門」召集中原武林的好手籌謀事務,裴興武與幾位「天龍堂」的師兄特來相挺,而殷落霞亦隨丈夫前來。 她曾治癒糾纏杜擊玉多年的惡疾,接生一事對她西百根本輕鬆自在、易如反掌,棘手的是慕娉婷心脈受創,一旦用力,渾身皆痛,可若不用力,又如何生下孩子?她不想使最後手段——剖腹替她取出孩兒。 又一陣劇痛襲來,慕娉婷緊蹙眉心,呼痛的呻吟逸出牙關,腿間既燒且疼,感覺身體在被狠狠的、一寸寸慢慢撕裂中。 「娉婷,別暈過去!醒來!聽見沒有?醒來——」不敢搖晃她,刀義天冷汗盈額,胸中焦灼,身軀在極冷、極熱問交錯。 俯在她耳邊,他嗓音沉而清楚,一字字吐露,激蕩著她漸漸渾沌的神智。 「娉婷,記得得知刀、白兩家婚約的那一晚,你同我說過的話嗎?你說,因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結為連理,所以感情淡然、不愛不憎……你還說,我待你好,自然而然地待你好,那是因為我得對你擔起照顧的責任,你記得嗎?你記憶的本事這麼強,肯定記得的。娉婷……那晚我很困惑,不曉得咱們好好的兩人,為什麼也鬧起彆扭?娉婷,我想過,一直要告訴你我的想法,你想聽嗎?」 她進氣少、出氣多,胸脯起伏不定,每下都疼。 他所說的,她都聽見了,卻虛弱得已無法應聲。她想聽,當然想聽啊…… 刀義天將唇湊得極近,貼在她冰涼涼的柔耳上,好慢地說:「你我是彼此的責任,你說對了,但,我愛你。」 若非喜愛她,他一顆心自由自在,哪裡需承受這些? 「娉婷,你這麼冰雪聰明,難道不知嗎?已下單單是夫妻情分,你我之間更是男女之愛,不是誰都可以,就是你跟我,我們一直相愛的,不是嗎?」 淚水從眼角泛出,她輕顫顫的翹睫沾滿晶瑩。 心在飛,她以為自己也騰飛起來了,驀地又被興起的痛意拉扯回來。 好痛……好痛……義天,我坪琿……她連叫都沒了氣力,鼻息漸淡,卻聽見丈夫狂喊,适才的柔情像是夢。 他暴怒狂喊:「不准睡!娉婷!用力——用力啊!把孩子生不來,別讓我恨你!」 她悚然一驚,眼眸陡瞠,瞥見丈夫鐵青著臉,峻頰竟有潤意。 心痛到無以復加,說不出的悸顫攪弄著她。她記起他說過的話! 成了親,從此便是一家人,望夫妻緣分長長久久,不離不棄。 娉婷,別人我不捉弄,就只捉弄你…… 現下躺在我臂彎裡的人是你,懷著我的骨肉的人也是你,會與我共度一生的除了你,不會再有誰。 我喜歡你對著耳朵裡面吹氣,可以再多吹幾次,越多次越好。 她喜歡被他捉弄。 她想讓他枕在膝上,幫他掏耳朵。 她還想對著他耳朵裡面吹氣,吹好多、好多次,吹一輩子…… 「別恨我啊——士她奮力叫喊出來,全身因過度用力而泛出淡青血筋,在劇痛如狂浪打來時,她乘浪而去,覆在肚上的手推了她一把。 她聽見誰在叫喊,聽見近乎興奮的尖叫聲。猛地,巨浪朝她兜頭罩下,她身子往下急沉,一股驚人的灼熱從腿間奔流出去,傾泄而出,瞬忽之間,她殘破的身軀仿佛被浪潮沖回岸上,所有的緊繃全鬆弛了,一切的痛楚變得飄飄渺渺,淡得幾要體會不到…… 昏睡過去的前一刻,她一直聽到,那熟悉的、溫柔多情的呼喚! 娉婷…… 娉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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