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雷恩那 > 娉婷娘子 | 上頁 下頁 |
十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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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對他仍存戒心。 然而,這並不難理解。 她初嫁來此,全然陌生的環境,身旁除陪嫁丫鬟外,沒一個相識之人,倒多出一個要與她下半生緊密地牽繫在一塊兒的丈夫。 他當然明白她會怕,但見洞房花燭夜那晚,她眸中不安,小臉卻強裝鎮靜,雙肩明明顫得厲害,唇瓣仍硬要抿出笑花,不知怎地,他胸中竟生出難以言喻的感覺,像是憐惜起她,而他也確實該憐惜人家。 當時,他特意花了雙倍的時間在屏風後潔身沭浴,想要給她多些時候整理心緒,可當他慢條斯理地拭淨濡濕的散發,靜聲步至榻邊,一見她環膝瑟縮,臉蛋一陣紅、一陣白,唇抿得死緊,仿佛下定決心要從容就義的模樣時,他心裡只得苦笑,如何也不願侵犯她。 雖說洞房花燭夜,他的「侵犯」可說是一種權利,但他就是幹不出這等「人神共憤」、「豬狗不如」的行徑。 總歸夫妻情緣長久,該來的還是會來,等她甘心情願吧,他不急。 成親至今,他夜夜就著長椅睡下,這十餘日他人不在湘陰,她想必輕鬆許多。 神峻雙目注視著她的一舉一動,見她咬住唇瓣,一手撥玩算盤珠子,狀若沉吟,那張咬出淺淺齒印的唇終是掀嚅出聲。「我是從擊玉那兒聽來的,擊玉是從二弟那兒打探到的。」她話中所提的「擊玉」本家姓杜,是「南嶽天龍堂」杜家的千金,嫁予刀家兄弟中的老二刀恩海為妻,與她成了妯娌。 刀義天濃眉略帶興然地挑了挑。「你和二弟妹混熟了?」 「混」熟?他用了一個挺帶江湖氣的豐眼。慕娉婷微怔,杏眸刷過一抹無辜,訥訥道:「擊玉人很好,她、她長得真美,美得『嚇人』。她琴彈得實在美妙,娘幾回喚我一塊兒過去聽,漸漸就熟稔了。二弟也好,沉默寡言了些,但眼神正派,是好人。還有……還有娘和爹對我也很好。娘會叮囑我早晚多加衣衫,她飲補品養身時,也常要廚房大娘幫我和擊玉多備上一份。爹要我跟著府裡和打鐵場子的管事們多學學,多長些見識,他們……嗯……府裡和場子這兒的人都好……」噢!老天,她究竟在說些什麼啊? 算盤珠子被她撥得一珠高、一珠低,高高低低的,便同她此際的心緒。尤其瞥見那位名義上是她丈夫,實則生米尚未煮成熟飯的男人方唇兀自噙笑,靜謐謐地打量著她,她簡直想找個老鼠洞往裡鑽! 他成親那夜沒對她做那些「可怕」的事,她當然感激,只是日復一日,她幾回偷覷他睡在小廳長椅上的身影,心中迷惑漸增,卻也問不出口,讓她一顆心懸在半空七上八下的,每見著他,方寸總要興起一次波瀾。 怎麼會這麼沒定性啊?她抿唇懊惱著。 刀義天深凝著她一眼,似能看穿她的心思,剛俊臉龐迅速浮掠過淡淡柔色。 「那很好。」他頷首,徐緩的語調猶若低吟著什麼。「大夥兒待你好,我也會待你好,希望你覺得我也很好。」 「啊?」她倏地抬起如花臉容。 如雲髮絲下,紅撲撲的緋頰、水汪汪的眼,妻子的臉容教他思及夏日水畔綻放的蓮,豐饒卻又秀麗…… §第四章 不是富貴嬌兒女 「你、你要……待我好?」每個字都幾近艱澀,慕娉婷也不曉得該說什麼,僅是怔怔循著男人的話嚅出口。 刀義天的嘴角始終掛著笑,但眼底忽明忽暗的輝芒又流泄出淡淡戲謔。「我們是夫妻,我自然該待你好,有什麼好疑惑?儘管我對成親沒抱持多大想法,但如今既迎你進門,你便是我刀家人。」他挪動腳步走近,揭開桌邊一隻小箱籠,箱籠是用來保溫的,裡邊擺著茶水。 所以他才待她好嗎? 就因她成了他的妻,教他視作刀家人? 思緒幽幽,在喉間化開澀然滋味,慕娉婷不禁要想,倘若換了別家姑娘嫁他為妻,他也是以這般心思對待吧?無關乎對象是誰。 她悄悄苦笑,有時,她真不愛自個兒生這麼多心竅兒,善感多愁總是不好。放寬心懷來想,她至少嫁了個有擔當、足讓她依靠的兒郎。不愁的,老天待她已夠慈悲。 緩緩,悶音一響,她眨眨眼睫,見面前桌上多出一杯溫茶,白煙正輕軟。 她迷惑揚睫,聽見男人淡淡然道:「喉又發燥了?把茶喝了會舒服些。」 慕娉婷仿佛瞧見世間最稀罕的玩意兒,一瞬也不瞬地直盯住他。 「你、你怎麼知道……」 「那晚你向我討茶喝,也是這般蹙眉又抿唇的模樣。」他說得理所當然。 她弄不清他此刻的神態,不知他是否在對她說笑,她嫁的男人老攪得她頭暈目眩。她忽地思及打鐵場上那二十三座大風箱,她胸口如熔爐,他則抓著風箱把手一拉一推,教她心頭噗噗噗地爆開星火。 「謝謝。」低語,她略咬唇,沒立即舉杯潤喉,卻是起身揭開箱籠,斟出另一杯澄黃溫茶。「你也喝。」皓腕輕抬,把茶遞給他。 她身上的冬衫雖厚了些,仍溫婉地勾勒出她美好的腰身,微墜的髮髻在她側著臉容時,逸蕩出奇異的風流,溫潤的雪耳下則扣著樣式樸素的耳墜子,隨她動作而微晃著。 她長相溫美秀氣,並非絕色,可舉手投足間皆帶雅氣,不疾不徐,連倒杯茶給他,那畫面也能這麼美。 刀義天目光如炬,感覺喉頭真也燥得不太好受,伸手欲接過她遞來的茶。 他絕非孟浪之徒,對女色亦能把持,但可能是因大媒大聘迎她入門,兩人已做夫妻,心已先一步認同,故瞧著她的眼神不由得熾烈,允許腦中興生遐思,無須遏制。 意隨心轉,他探出雙掌捧住杯子,粗糙掌心連帶包住她的小手。 「啊?」慕娉婷倏地一顫,但並未嘗試掙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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