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雷恩那 > 娉婷娘子 | 上頁 下頁 |
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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卸了「貨」,像是好不容易擺脫掉燙手山芋,幾個人腳步聲來得亂、去得也亂,迅雷不及掩耳,門外一下子又恢復寧靜。 「哇啊!」哪有這樣的啊?可憐的錦繡連句話都插不上,只能無奈地扶著自家姑爺的一邊臂膀,被濃重的酒氣一熏,頭都快昏了。 這一方,慕娉婷從內房疾步定出,覆面的喜帕已自個兒除下,見錦繡快要打跌,趕緊過來撐住醉醺醺男人的另一邊臂膀。 好沉啊!她未及多想,整個人挨近男人腋窩,試著用肩頭頂起他的重量,兩袖一前一後環著他的腰,吃力地把男人往內房裡帶。幸得他並未喝癱,腳步雖說蹣跚虛浮,仍乖乖地跟著她晃進裡邊。 把男人高大的身軀勉強「拋」到鴛鴦錦上,慕娉婷臉容早已通紅,一半兒是因使了力氣,氣喘吁吁,一半兒則因嗅多了他身上濃郁的醇味,耳鼓微鳴,秀額甚至泌出薄汗。 「小姐,送姑爺回來的是三爺、四爺和五爺,姑爺底下有四個兄弟,小姐拜堂時,咱在堂上見過他們。唔……八成是怕小姐責問,适才把姑爺推進門後,眨眼全溜啦!」錦繡嘟囔著,兩頰有些看不過眼地鼓起,見主子跪在榻邊費勁兒地拔掉男人那雙半個靴,不禁呐呐喚著:「小姐……」 「錦繡,快把臉盆架上的巾子打濕給我,他臉好燙。」慕娉婷頭也未揚地道。 脫掉男人的靴子後,她將他健壯的小腿抬上榻,讓他躺得舒坦些。 「啊?噢!」回過神來,錦繡忙按著指示打濕巾子,絞了絞,送到主子面前。 「小姐,給。」 慕娉婷接過手,坐在榻沿,傾身小心翼翼地擦拭著男人泛紅的臉。 這張臉啊,她終是見著他的廬山真面目了。 手中的巾子拭過那張五官深明的面龐,男人有著十分飽滿的寬額,兩道密濃的眉畫過額下,那斜飛的眉形利落爽朗,有著外顯的豪氣。 他眉間處輕捺著兩、三道淺紋,細心再瞧,眼角也尋得出淡淡痕路。 當初,媒婆幫兩人對過彼此的生辰、合過八字,如此推算,她記得他應已三十有二,足足長她八歲。 依她這年歲才出閣,算是個「高齡」的老姑娘了,此時瞥見他眉心、眼角的淡紋,不知怎地,她心頭竟興起模糊的歡愉,似乎歡喜著幾道細紋加注在他臉上,讓他粗獷的外表多了內斂且滄桑的氣味。這心思著實古怪啊,古怪得教她得抿住唇,才沒讓那愉色在嘴角漾開。 擦拭他眼角與眉間的力道不禁放得更輕、更柔了。 「唔……」男人忽地皺皺高挺的鼻樑,瘦削雙頰讓那張略方的臉形瞧起來棱角分明。他像是本能地眷戀那柔軟的撫觸,方顎一偏,半張臉自然地偎進慕娉婷那只忙碌的柔荑裡。 她柳眉兒一挑,發現他左唇下、接近顎骨的地方,有一道膚色淺疤,不湊近細瞧根本看不出來。 「小姐,我去廚房煮碗醒酒茶過來吧?」俗話說「春宵一刻值千金」,究竟怎麼個值法,錦繡不太明白,但見姑爺醉得呼呼大睡,把小姐幹晾在一旁,她心裡總覺不好。 慕娉婷搖首,小手扶正男人的腦袋瓜,抬睫對錦繡微微一笑,柔聲道:「他醉了就由著他睡,不打緊。倒是你,別杵在這兒,也該去歇息了。」 錦繡躊躇著,靈活的眼瞟了瞟四平八穩地癱躺在榻的男人,又瞄瞄擺滿桌的小碟小碗,跺腳,大大歎氣道:「怎能這樣?姑爺也真是的,明知小姐在新房裡等他,他倒好,醉了便睡,一覺到天明!小姐和姑爺沒喝合巹酒,連『早生貴子』也沒吃,還有那些八碟八碗的菜肴,全白白準備啦!」 慕娉婷倒覺無謂,只靜靜又笑。「等明兒早再吃也是一樣。你歇息去吧,不是肚餓嗎?快去吃些熱食暖胃,我照料著他便好。」 「小姐啊——」 「聽話。」 錦繡仍想再多說什麼,但見主子眉眸堅定、神態安詳,所有的異議便堵在喉嚨,只得道:「那……那好吧,咱出去就是。小姐要真有事,就找人來喊我一聲。」 「知道了。」慕娉婷淡應,直到她的老媽子丫鬟不太甘願地退出新房,仔細闔上那扇門,她才輕歎了口氣,重新將眸光調回醉酒的男人身上。 接不來該做什麼呢? 幫他脫襪?脫衣? 抑或解開他的束髮,教他好睡些? 還是想法子將那沉重又高大的身軀往裡邊挪些、騰出點兒位子?他呈「大」字形的睡態幾把床榻占滿,若不挪移一下,她今晚怕得伏在榻邊或桌上歇息了。 驀地,擠在他身邊、和他相擁而眠的一幕毫無預警地閃過腦中,她雪頰立即暈紅,如怒綻的粉蓮。 想些什麼哪! 背對著男人坐在榻邊,她拍拍暖頰,努力寧下心神,回身正欲替他拆下系在胸前的大喜彩,小手才貼到他胸上,突如其來的,一雙細長炯亮的鳳目霍地睜開,近近注視她。 「看來,你的陪嫁丫頭教我惹惱了,對我這個新科姑爺不甚滿意。」那炯目眸底泛湛,躍曳著星輝般的笑意,有些歉然,有些莫可奈何,又有些戲謔,清醒神俊得很,哪裡還見醉酒痕跡? 「……哇啊!」慕娉婷慢了許久才反應過來。直到他眼一眨,這才嚇得她直起上身,兩手壓在起伏略劇的胸脯上,瞠圓眸子直勾勾地瞪住他。 「你……你、你你臉紅紅,你明就醉了……你騙人?」這話結巴得緊,卻也聽得出帶著點指控味道。 刀義天從榻上翻身坐起,粗掌抹抹臉,咧嘴笑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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