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雷恩那 > 年年慶有餘 | 上頁 下頁
十五


  心一促,連忙收手端坐,她臉容靦腆,「我沒事……」只是思緒太過專注在那男子身上。

  自那日由碼頭返回後,這陣子,他變得十分忙碌,早出晚歸不說,三天前,她幫著廚房的安大娘摘桂花釀酒,才從安大娘那兒得知,年宗騰竟已出門兩日了,不在行會裡。

  「哎呀,爺時常如此的,不是上武當山見他師父,就為了朋友的事吧,反正啊,爺江湖上的朋友幾牛車也載不完,就咱兒之前瞧見,那些來過咱們行會的,全是些稀奇古怪的主兒,呵呵呵,你將來住久了,肯定也能見著。」

  安大娘圓臉笑嘻嘻,她回給她一抹淺笑,心裡正因他的不告而別有些兒難受,又覺這樣的難受好生荒謬、好沒來由。

  安大娘還道:「這會兒,爺終於帶姑娘回行會來啦,咱兒心裡都不知多歡喜哩!守余姑娘,你在老家那兒還沒訂親吧?呵呵呵,沒有呀,那太好了,唉唉唉,你都不知咱們家爺多悲慘、多辛酸,連連幾回相親,把人家媒婆帶來的姑娘嚇得跑的跑、暈的暈,再這麼下去,怎討得到媳婦?可憐喔……」

  關於他相親不成一事,落霞也曾提過,她心再次悄沉,想明白其中因由,全怪自個兒臉皮嫩薄,躊躇著,不知該如何問出。

  馬車中,落霞複又啟唇,問:「我給你用來除痕的膏藥,你日日按時塗抹了嗎?」

  辛守餘乖乖頷首。

  「成效如何?」落霞再問。

  不知是否自己多想了,辛守餘隱約覺得眼前這男裝姑娘神情有些古怪。抿抿唇,她雙頰生暈,嗓音中略微羞窘,「疤痕淡了些,可是,每晚塗抹過後,翌日醒來……胸脯就、就感到有點不太一樣……」是鼓脹感,像葵水來時,胸脯飽挺、輕疼的感覺。

  柳眉飛揚,落霞仍是似笑非笑,即使辛守余沒說全,她早了然於心似的。

  「你塗完左邊後,就再抹抹右邊,腰不長肉無妨,多生些在胸前便行,塗完我給你的那一大罐膏藥,再加上安大娘三不五時幫你煨的補湯,嗯……你胸脯應當長得不錯了,恰合騰哥的手掌。」簡直是語不驚人死不休。

  辛守餘如瞬間被點穴般,瞠目結舌,動也動不了,好半晌,終於喊出一句:「落霞!」白頰猶如燒紅的烙鐵,真能燙著人似的,她輕喘著氣,忍不住結巴:「你你你……你你……」

  落霞氣定神閑地回道:「我是為你和騰哥好。你太嬌小,騰哥又太魁梧,我沒法讓他變小,只得委屈你變大。」稍頓,她直勾勾瞅著火紅的鵝蛋臉兒,聲音持平又道:「你不是心心念念著要報恩嗎?騰哥什麼也不缺,就缺一個媳婦兒,我這是為你和他美好的將來鋪路。」

  辛守餘真要厥了。年宗騰常說他的落霞妹子性情清冷、不苟言笑,可她識得的落霞壓根兒不是這麼回事。

  方寸間來了頭小鹿,撞得又凶又猛,她緊抓前襟,耳中鼓噪著自個兒的心音,虛弱地討饒:「落霞……別再鬧我了,騰哥他……他只把我當作妹子。」應年宗騰所求,她已改口喚他「騰哥」,剛開始還不太習慣,嘗試了幾回,現下終是順口許多。

  「那你當他是什麼?」落霞問得犀利。

  深吸了口氣,辛守余迎向她的眸光,微微笑,「我感激他,尊敬他,願意為他做任何事,他是我的大恩人。」

  馬車內沉靜無聲,落霞依然似笑非笑,她垂下眉目輕理軟衫,片刻過去,卻是移轉了話題。

  「待會兒到舊街鵲橋巷那兒,我下去李家瞧瞧,就讓興武駕著車先送你回行會去,他再來尋我。」

  辛守餘一怔,臉猶紅,沉吟了會兒,不禁啟唇問出:「為什麼要如此麻煩?你幫人瞧病,我雖沒你本事,待在一旁多少也能幫上點忙的,何況我身子早已康復,並不覺累。」

  帶著倚安從京城來到武漢,她不想留下也已留下,不想欠下人情,也已非己所能掌握,但至少,她能幫上點忙,不想終日無所從,她字跡清秀乾淨,可以為落霞抄寫古醫書,也能幫落霞整理一些藥方子。

  再者,年永昌無意間已發現倚安對數字有著超乎常人的敏銳度,攤開一長串數字,她隨意瞄過,結果便出來了,準確至極。

  知道倚安這等能耐,年永昌近來竟時常將她帶在身邊,不是在賬房裡待著,便是上碼頭區的倉庫盤點。

  正因倚安不再如以往那樣時刻黏著她,她空閒時候更多了,今日才能與落霞乘車出來,目的並非遊玩,而是要到幾戶貧家作義診,馬車內尚準備了好些藥材,可讓落霞立即配藥、煎熬。

  對於辛守餘的疑慮,落霞淡然道:「有你幫忙當然方便許多,可瞧完李大娘的病後,接下來尚有城郊外的七、八戶人家,我不好帶著你出城,雖然興武拳腳功夫不弱,也不能擔保你絕不出事。」

  辛守餘眉心輕蹙。這些日子,她和倚安受到妥善照顧,身體恢復後又跟在落霞身邊學習,平靜的生活教她差些忘記那些躲在暗處的危機。

  此時,落霞以兩指撩開車窗簾子,望向窗外,秀目微眯,「況且,你若隨我出城義診,不幸被某人得知,這位某人捨不得對你發脾氣,卻准要將我大卸八塊,我前思後慮了一番,何必自討苦吃?我說得是不?騰哥——」

  聽見喚聲,辛守餘方寸促跳,立時順著落霞眸光往窗外瞧去,乍見一隻粗掌攀住窗沿,那黝黑漢子不曉得何時正騎著大馬跟在車旁。

  年宗騰略伏身,粗獷面容隱有風塵,眉目卻依舊明朗。

  也不知有否聽見落霞的問話,他目光溜進馬車裡,瞧見姑娘家的鵝蛋臉容,他寬嘴一咧,只管著笑。

  大街上,粗壯漢子和姑娘家並肩而行,一匹高駿大馬教漢子牽住韁繩,格睦、格嚏地踩著緩步跟在身後。

  偶爾大馬頭會逾矩地探到兩人中間,胡甩幾下,鼻孔噴出粗息,想提點主人自個兒的存在,卻總教漢子以單掌倒推回去,根本不把它放在眼裡。

  「這些天身子還好嗎?」年宗騰忽地打破沉默。他剛回武漢,一入城便在大街上瞥見自家馬車,見駕車的是興武,便知曉裡頭載的定是落霞,卻有些意外辛守餘也同她一塊兒。

  見著這姑娘,他心底自然湧起愉悅,這瞬息間的反應讓他驚奇,亦同要教他暗自苦笑。

  慘慘慘!該如何是好?他想是太喜愛人家,再這麼下去,遲早怕要隱忍不住,要在她面前露餡兒,讓她瞧清他年宗騰原來也不過是個道貌岸然的傢伙,口口聲聲要把她當妹子看待,腦子裡卻淨轉著齷齪的念想。

  不成!不成!辛爺當他是至交,她當他是條好漢,他真讓那「非分之想」坐大,就該死的對不住人家。

  辛守餘不知他心中轉折,螓首微頷,輕語:「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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