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雷恩那 > 南蠻錦郎 | 上頁 下頁
二十三


  竹塢東翼佈置得頗帶喜氣,長長的大紅喜緞、大小不一的大紅燈籠、無數張的大紅雙喜剪紙。她穿著丫鬟不知打哪兒備來的大紅嫁衣,幸好樣式簡單了些,沒有傳統鳳冠霞帔那樣繁麗,就單純一件紅衫子,質料很好,袖口、領邊滾著暗金絲線,回繞出奇異圖紋,那紋路有些眼熟,讓她想起劍柄與玄鐵令牌上的圖紋。她沒再深想,因為靜不下心多想什麼。

  沒有賓客,只有跟隨主子一塊兒穿紅衣的朱玉和牛大。

  一拜天地。她僵得像尊傀儡,有人一扯,她跟著動。

  二拜高堂。高堂之座無人,直接省略。

  夫妻交拜。她由人擺佈,身子一彎,傻傻拜完。

  入洞房。等到覆面的大紅喜帕被揭起,她還怔怔然,全無新家娘該有的羞澀,揚眉,雙眸直勾勾,卻看到立在塌前的新郎倌一張很羞赧的紅臉。

  「娘子……」上官淨被男人這一喚狠狠震回神魂。

  她、她真成鳳錦的娘子了!

  「怎不說話?」他撫上她的頰,拇指輕挲她的膚,目光仔細在她眉眸間遊移。「你……是不是悔了?」懊惱與憂傷隨即浮現。

  「沒有!」她想也未想便衝口而出,快且直接,不想見他難過。

  鳳錦一聽,果然眉開眼笑。

  「那……那你肚子餓不?要吃點東西嗎?有蓮蓉酥餅、豆沙荷花酥、芸豆卷、白糖千層糕、紅棗桂圓粥……還是你口渴?要喝點什麼嗎?玉露薄荷酒好嗎?我自個兒釀的,淡淡甜甜,不嗆人,我去取來——」他甫轉身,一隻大紅衣袖被輕輕抓住,他的新婦不讓他走。

  「我不餓,也不渴。」上官淨咬咬唇。「你坐下來,我們好好說會兒話。」

  他乖順得很,收住腳步,和她一塊兒坐到榻上,兩人間僅隔一個拳頭之距。

  感覺得出身旁男人急於討好她,那讓她方寸更軟,也想為他多做些什麼。

  她垂頸,低聲笑歎。

  「我沒後海,只是沒想到會這麼快。我以為……以為……」

  「以為什麼?」他問,怕聽不清楚她的回答似的,身軀挪靠過來,那身喜紅新郎倌服已碰觸到她的嫁衣。

  「我以為,至少要等到拜見你的雙親,徵詢兩老意見……」

  「拜見公婆的事緩一緩無妨,成親則越快越好,不能拖。」

  聞言,她側首瞧向他,那張近在咫尺的面龐很有彆扭神氣,原要避開她的注視,最後倒賭氣般動也不動,鳳目微眯,紅澤浮泛。

  她頓時明白了,他怕拖下去,兩人間的事要起變化,怕她最終改變心意,不與他要好。所以,能快則快。

  他慢吞吞地說:「我長得醜惡,人見人厭,好不容易有人可憐,不抓緊些,你、你要跑了,我找誰討去?」

  她聽到自個兒擂鼓般的心跳聲,頰面也紅了,擱在膝上的十指悄悄絞緊。

  他面貌確實怪異,可一點兒也不兇惡啊!性子是孤僻了些,有時也教她捉摸不透,然一旦見識過他的憂鬱、溫柔和自卑、自傷,觸及到他心裡的東西,他的長相究竟如何,在她眼中,那道區隔俊醜的線早已模糊。

  再有,長得好又如何?

  美之物人人愛,她愛上的,別人也要愛上,爭來搶去,徒惹傷心,她不要了。醜醜的很好,怪怪的很好,沒人看上眼,就入她的眼,沒人同她爭,這樣的男人只屬於她一個。

  心念一動,她探袖過去,微涼小手按住他膝上一隻手,略沙啞道:「你這模樣沒什麼不好,這樣……挺好……」頓了頓,她眸光鄭重,很認真地點點頭。「真的。」

  她的手被反握,男性修長的五指與她相扣。

  一幕陰影兜罩過來,她的嘴被銜含了,屬於他的男性氣息帶著好聞的藥草香,還夾有清列薄荷味兒,她顫慄著,舌被勾卷過去,連氣息都遭霸佔,讓她不得不「反擊」,哪知這一妄動,顫慄更深,從心魂深處滾滾湧出,那是欲,騰騰在身子裡曉弄,滲出膚孔。

  吻稍止,兩人額抵著額,鼻側輕貼鼻側,呼吸著彼此的呼吸。

  「鳳錦……我、我沒想這麼快,我們……我們先這樣坐坐,好嗎?」她嗓音啞到不行,鳳錦的吻讓她心顫心驚。以前……師哥也親吻過她的,但從未在她體內掀起這般狂風巨濤,很肉欲,充滿佔有,不給逃路……

  鳳錦聲音低柔,如誘似哄。「好,就先這樣坐坐,先這樣就好……」語畢,他唇又湊近,再次深含她略喘的小嘴。

  最後,她坐進他懷裡,他也爬到她身上,誰先壓倒誰,誰先扯掉誰的衣褲,一時間像也說不清了,總之,世局難料啊,更何況多了有心人的糾纏操弄?

  不想這麼快,偏偏……唉,就有這麼快。

  ***

  東翼軒房內,簡樸燭臺因主人家大喜而換上紅紗罩,燭光染紅,幽情暗生。

  她努力要看清他,但一切太朦朧,男人身膚仿佛著火,一道道火焰浮動,那些火延燒到她身上,必定是這樣,她才覺自己也著火了。

  她環抱他,撫摸著,那些紅痕似幻似真,不住變化,不僅像火,也如細細紅鳳之羽,如落日映江面的一川紅霞錦。

  鳳。錦。她想起這二字時,十指被緊緊扣住,他像似極愛這樣纏握她的手,他的與她的,切進彼此,糾纏著。

  她模糊揚唇,身子驀然緊繃,感覺濕潤而且……疼……他的火燒疼她了,她喘息不已,瞠大雙眸,他全身浸潤在火光裡,他們深切相連著,她也在那團奇詭的紅光中。

  自與他相識,不尋常之事接二連三,她都快視作理所當然了,竟連……連夫妻間這種事也能如此不尋常,她真不知該哭、該笑……

  結果她哭了。

  學了一身武藝,要反他還不簡單,但全身竟提不起多少力氣,他很折騰人。

  哭著,甚至有些動氣,也不知惱什麼,就……就張口咬人了。

  他抱緊她,憐惜般歎息,泄出別具深意的笑。「可憐……」

  她哪裡可憐了?他可憐她嗎?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無法多想,她的思緒被層層感覺覆蓋,動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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